套里套外
在校长太太等人的一再撮合下,华连卡终于明白地表达了对别里科夫的好感,别里科夫也昏了头决定结婚了。
暑夏的风热浪般拂来,阳光也有些刺眼,但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别里科夫与华连卡的婚礼。华连卡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动人,洁白的纱裙衬托着她的脸颊因兴奋更红润了几分。别里科夫换上了黑西装却还是老样子,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不断转动着的眼睛,但在看到华连卡挽着父亲朝他走来时,眼中明显透出一丝光亮来。
“别里科夫怎么打扮成这样?”那个矮胖的男人开口质问华连卡,说话时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还一翘一翘的十分有趣,可那锐利的眼神投在谁身上恐怕都会不禁一颤,这便是华连卡那个五等文官的父亲伊戈尔了。
显然别里科夫也听到了这话,站在那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华连卡没有答复,拉着别里科夫去向宾客们问好了。伊戈尔看到女儿这种态度在她身后又喊道:“华连卡你总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这样坏的性子,早晚要闹出乱子来!”
“这话我从小听到了大别里科夫,我这个父亲永远以高级官员、沙皇的话当作行为准则,要是哪天不让他效忠于沙皇他怕是宁死都不从。好不容易柯瓦连科来做教员我才借此离开那个家。”华连卡像是在和别里科夫倾诉,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大家都欣然祝贺了这对新人,柯瓦连科也来了,即使他很看不顺眼别里科夫,但无奈姐姐是这样迷恋着他,只得也送上了祝福。小镇在这一短暂的热闹后又回归了平静。
这一天别里科夫从学校回到两人的小屋,推开门就撞上了华连卡热情的笑脸,她接过黑雨伞、帽子、厚重的大衣,迫不及待地拉着别里科夫进到客厅:“看我新换的桌布,还有刚刚插好的鲜花,怎么样好看吗?”
别里科夫愣了愣神“什么花?你去市场买的吗?”
“不啊我散步回来在路边随便摘下的几朵小花,它们开的正旺多么有生机啊!”
“野花?唔…这不好,不知道沾着外面什么样的东西,还被乱糟糟的一团摆在这里。”别里科夫嘟囔着,走到窗边自然地拉上了所有窗帘才舒服地在沙发上坐下,屋内变得昏暗起来。
“那试试我新买的木头安乐椅?”华连卡明显有些失望但还是挂着微笑,拉着别里科夫坐上去。
安乐椅摇摇摆摆地晃动起来,“那么我的旧皮椅去了哪里呢?”别里科夫用脚撑在地板上,停止了摇晃。
“那把椅子用了太久啦,外层的漆都斑驳得不成样子了。”
别里科夫突然站起来“不不不,我要用回我的椅子,这野花的气味让我有些头晕,华连卡这样的改变让我很不舒服,我...我很不安,你能理解我的吧…请你换回之前的家具,好吗?”
华连卡被别里科夫的反应惊讶到了,但看他那可怜的眼珠像一只恐惧的小鼠一样来回转动,两只宽大的手掌不断相互摩擦着时,华连卡只得妥协顺从了他。
“今天晚餐有肥瘦正好的猪肉呦,还烤了苹果派,快来尝尝!我买到了新鲜的鸡明天做烤鸡给你吃吧。”
“对了别里科夫我今天去了你提到过的集市,人可真多呀,我看见有一个妇女非说她今天买的猪肉一定注了水才比往日贵了几戈比,还有一个姑娘就因为买的西兰花叶子太多占重量要拔掉被老板制止,俩人不分你我地大喊大叫起来,明明只是那么几根可怜的小叶子。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
“我亲爱的华连卡,谢谢你的辛苦今天的晚饭很美味,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咱们的支出清单上可没计划要在饮食上花费这么大,只有沙皇、宰相那样上层的人才能奢侈地每顿吃上肉哩!也总要存点钱以防出什么乱子…你觉得呢?”
“好我知道了…快吃吧,不然菜要凉了…”
(插图来自网络)
“又是个天气可爱的要命的一天啊!哦早啊莱蒙托夫太太!”华连卡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突然看到邻居太太也准备出门,莱蒙托夫太太是个很和蔼的女人,俩人也常在白天闲时一起说说话。
“哦您方便陪我去一趟裁缝铺吗?天越来越闷热了,我想做几件新裙子。”华连卡挥着扇子侧头询问道。
“当然好啊,别里科夫太太,我知道一家手艺很好呢!”
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两人信步走着热情地聊起天来。
“话说别里科夫那样有些额…古怪的性格,您真的能忍受吗?我们全城都受着他的辖制……”
“别再怨我们可爱的别里科夫啦,他对我很好我们生活的很舒适。”
“叮铃叮铃”门口铜制的铃铛随门被推开发出清脆的响声。
“下午好两位女士,想订做什么样的衣服呢?”
“我想要那种柠檬黄的长裙,或者是活泼的橙色!….”
“等等,等等”华连卡没说完就被莱蒙托夫太太摆着手打断了,“别里科夫太太,这样的颜色太过于显眼了,你已经是太太了,怎么还能穿的这么鲜艳?这不合适,不合适。”
华连卡疑惑了“那什么颜色好?”这次莱蒙托夫太太倒回答的很快“灰色或者棕褐色,也许深蓝色也会适合你。”
“会不会有些太沉重了?死板板的我不喜欢…”
“美丽的太太这些可都是当下女士们当中受欢迎的颜色,你看街上都是这样的款式。”那个裁缝老板叼着根烟,边擦火柴边对华连卡说。
果然,华连卡一转头才发觉人群似乎像是一群黑色、褐色、灰色的色块拼积起来的,全然找不到自己所描述的颜色的存在,她盯着鞋子思考了片刻,复而开口说:“那请帮我做一套灰色的亚麻布裙吧。”
她不想自己变得格格不入。
“华连卡你拿了今天的报纸吗?”听到开门声别里科夫像门口望去。为了清楚地了解政府又下了什么政令,别里科夫总让华连卡给他读报纸听,华连卡倒也乐意享受这件差事。
“当然啦!今天的菜可真贵,我跑了好几家就为省下这三戈比。本该卖肉吃了,可我看价格又上涨了就没买回来。”
“做得好你越来越会管家了,亲爱的华连卡。那么念念今天的新闻吧。”别里科夫挺直了腰板,手搭在膝盖上,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头条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有个读书人写了几篇关于政治的文章就被警察活活打死了…天呐,这太残忍了…真的一定要这么狠的处罚吗?”
“华连卡你不该同情这些人,定是他们出了格,违反了沙皇才落得这样的下场。总有人喜欢惹出各种乱子,这个社会太不安稳了…这不好……”
“七月十三日 两个因工钱发生争吵的工匠打起来了,一个被捶破了头直接死了。”“可别再惊动什么人出更大的乱子……”
“八月五日 进行反抗游行的农民被吊死在路边了,唉,都是他们自找苦吃,为什么总想着打破现有的呢?非闹出事情叫人害怕,你说是不是别里科夫?”
“.…..”
两人的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两年,柯瓦连科正巧从外地进修回来了,这天来探望华连卡。依旧是个明朗的要命的晴天,别里科夫家的门被敲响了。
开门的是华连卡,她今天起很早开始打扮,收拾屋子,特地换上了一件新的褐茶色的裙子直垂到脚踝,美丽的金发严实地包裹在头巾里。柯瓦连科再见到姐姐很高兴,却也总觉得华连卡变了,可能是因为脸上多了的那几条细纹,或者那双大眼睛中消失的几点光亮吧。
“屋里怎么这么黑?我去把窗帘拉开吧。”柯瓦连科正要朝窗边伸出手,只听得华连卡和别里科夫同时喊道:“别动!”随后虽然华连卡向他解释了这是别里科夫的习惯,柯瓦连科还是快速用完了晚餐,寒暄几句,便大步流星地从昏暗的屋子向门口走去,出门时深吸了一大口气,仿佛刚刚被扼住了喉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