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脉输液
作为一名儿科医生,每天都能听到患儿不停地哭闹声,哭声最大的时候就是早晨,因为医生查房后护士开始要给患儿静脉输液了。儿科护士的成长其实是在患儿的头皮针中锻炼出来的。有些视力欠佳或打针技术不过关的护士,最后多半会离开儿科,并且发誓坚决不回来。在病房早晨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中,静脉输液这项工作越来越复杂,复杂的不是技术,而是人心。
90年代初期,作为湖北的贫困县,我们县医院的条件自然不怎么好。医院虽然自备了发动机,但还是常常遇到停电而发动机无法正常工作供电的情况。这个时候恰好有急救患儿,就只能在手电蜡烛的微弱光线下,护士靠感觉给患者打针进行静脉输液。
昏黄的光线最中心的细小针头和蹲伏在病床边的护士几次、几十次地靠感觉进针,所有闪烁恍惚的面孔都是严肃和崇敬的。患者、家属、医护人员都在同一个阵地上并肩。隔壁的手电筒凑过来,一只只手举着,照亮,直到液体顺畅地滴答流下来……
住院的患儿多是农村来的,拖家带口在病房的一角安家,空气里混合着各种气味。有一次,医院来了一位正在哺乳期的精神病母亲,她的孩子病重,因为哺乳期孩子要吃母乳,只好带着她。
精神病母亲清醒的时候还安静,一到晚上就恍惚起来,不准护士靠近她的孩子,给孩子输液变成了一项非常艰难的工作,护士一边打针,一边听她失去理智的谩骂。每次加药都要躲避她挥舞的拳头。护士一边端着治疗盘子,一边试图靠近患者的那副场景,很多年来在我脑海里都挥之不去。可是,没有人生气和愤怒,大家都是宽容地互相理解着工作。
如今,我们医院已经是二甲医院,医院条件改善很多。静脉输液却是不会改变的主要治疗手段。在儿科住院,家长都要求护士一针见血,否则就大吵大闹。甚至发生冲突。我曾经看见一位母亲打了一位护士一个耳光,就因为自己的孩子输液起包渗漏。还有一次,陪床家属酒后殴打输液护士。
这一切,让我想起我的祖父,他已经去世10年了。他是位老革命,参加过著名的淮海战役,后来担任我们医院的院长。晚年的时候,他住院输液总是让那些年轻的实习护士给他打针,每当实习护士打针失败时,他总是在一旁鼓励那些实习护士再来一次。
后来,我成为了一名医生,每次想到这个职业,总能感到作为医护人员的神圣感,尽管身边的同事常常遇到医患矛盾,尽管那些目光已经不再温和。虽然物质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医患之间的矛盾让这个职业成为高风险职业,但我相信只要真心换真心,只要人性麻木的良知静脉输液通道还能够打开,医疗环境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作者:苏涛 湖北阳新县人民医院 医保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