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迦派的炫目时光:来自内部的挑战者
原创白发布衣的藏地读行2020-11-20 20:10:13
《西藏的教派时代》第十篇:
1267年,八思巴完成了十三万户的划分,彻底改变了西藏政治的运行规则。
虽然史料对十三万户之名有各种记载,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八到九个万户在萨迦派的可控范围之内。
此前势力强横的止贡噶举和帕竹噶举,虽各自获得一个万户,却是力量受损的类型,帕竹被割走了阿里,止贡则失去了羊卓。
更惨的是噶玛噶举派,这个一度甚嚣尘上的教派,因得罪过忽必烈,被彻底边缘化。
西藏政治势力的重新洗牌,代表着萨迦派的艳阳烈日。
但盛世之下必有隐忧,尤其像萨迦派这样短时间急速抬升的势力。
以萨迦派在西藏的实力,没有蒙古人的手,形成政权就是做梦,这点萨班、阔端、八思巴、忽必烈心里都清楚。
这是蒙古人全力支持萨迦派,而不担心养虎为患的原因。
背景实力的碾压性优势,让萨迦派如旭日东升不可阻挡。但遽然降临的显赫地位,也让萨迦派的僧人有点飘了。
很显然,八思巴依旧保持清醒,在划分十三万户的过程中,他用政治手腕娴熟又拉又打,就是在保证萨迦派主导权的稳固。
但身为元朝的帝师,八思巴不可能时刻坐镇西藏,他不在期间,萨迦官员便显露出了跋扈的一面。
按照忽必烈的设想,西藏的管理权是要政教合一的。
这个集政教于一身的人选便是恰那多吉,这从娶蒙古公主、学蒙语、着蒙服,赐封“白兰王”,授命为首席行政官便可见一斑。
忽必烈显然想让他,长期负责西藏各种政务,帮助元朝实施政治管理。[1]
《萨迦世系史》中说:“蒙古薛禅皇帝(忽必烈)封他(恰那多吉)为白兰王,赐金印及左右衙署,并将公主墨麦卡顿嫁给他,还让他穿蒙古服装,任命他为藏地三区法官。
当然了,忽必烈并没有搬开八思巴的意思,按照他的计划,是想等八思巴去世后,让其弟顺理成章地集大权于一身。
可惜,恰那多吉去世得太早,八思巴还在盛年,恰那多吉却已经成了一堆枯骨。
恰那多吉的去世产生了严重的后果,让萨迦派的管理结构出现了断层。
萨迦地方政权的运行,以八思巴和历代帝师为轴心,但萨迦的最高领袖一般要常驻大都。
八思巴不在藏期间,本应由恰那多吉坐镇主持。
但他去世后,萨迦本钦成了核心人物,很快便掌控了大量的权利,以至于出现羽翼丰满要和八思巴掰掰腕子的情况。
萨迦派的本钦,最初并非一个职务,而是教主身边的近侍,藏文文献中给出的定义是“随从”。
1454年成书的《汉藏史集》,对元朝的西藏史有很精彩的阐述,此书中便将“本钦”解释为“吐蕃人对上师(当指帝师)近侍的专门名称”。
因为,历代萨迦法王的主要精力都在学习和讲法上,繁杂的俗务通常都授权亲信侍从主管。
本钦开始全权主导萨迦寺的行政工作,大概从萨迦班智达时期开始。
萨班接受了蒙古人去凉州会盟的邀请后,便召集全寺僧众宣布由释迦桑布主持管理。
由此,本钦渐渐成了萨迦行政长官的代名词,并直接向萨迦法王负责。
对于本钦的权利边界,意大利藏学家图齐认为:“在萨迦当政时,本钦控制着万户,各万户长都必须向他请示。本钦可以传审万户长,假如有适当理由,不仅可以罢免万户长,剥夺其任命状,而且可以依法囚禁处治。”[2]
由此可见,本钦相当于萨迦地方政权的首相,地位犹在万户之上,仅次于萨迦寺的最高领袖。
意大利藏学家伯戴克也持相似观点,“萨迦本钦……,‘通过上师的法旨和皇帝的诏令统治,维护两种法律(宗教和内务),使国土安宁,令宗教繁荣。”
帝师身在大都期间,萨迦本钦几乎成了无冕之王,手里握有西藏地区军、政、教、司法等几乎所有权利。[3]
需要注意的是,两位外国学者笔下本钦的权利,指的都是萨迦代行管理全藏的时期。
尤其是八思巴晚年的时期,这段时间元朝专门针对西藏地区的管理机构(宣慰使司都元帅府)尚未设立。
西藏事务名义上是由设在大都的宣政院管理,但宣政院离藏地太远了,根本无法实现管理职能,更多时候近乎遥领。
西藏事务酌情定夺和具体操作的大权,都落到了萨迦本钦手里。
拥有如此庞大权势,却几乎没有制衡的人,如果还能保持谦逊,几乎就是圣人的标准。
可惜,萨迦本钦不都是圣人!
第一任本钦释迦桑布是个非常谦恭勤勉之人,否则不会两任萨迦法王都垂青于他。
萨班奔赴凉州的岁月里,他堪称完美地维护了萨迦派的利益。
当然了,这时的萨迦本钦,还没正式起飞。
当八思巴带着萨迦派二度起飞后,萨迦本钦也变得炙手可热,释迦桑布依旧保持着谦逊和低调,这就实在难能可贵了。
他的重要功绩之一,便是发动营建了辉煌的萨迦南寺。
据说,八思巴返回大都的途中,对巍峨的杰日拉康大殿赞不绝口,不经意间说了句:“其人有能干的侍从,故能建成这样的佛殿。”
注意呀,八思巴说的是,“有能干的侍从,才能建如此好的佛寺”。
可见,当时各教派建寺之类的杂务,都由侍从(本钦)主持。
一旁的释迦桑布听到后,立刻上前请求道:“上师如果喜欢,我建一座能把此佛殿从天窗中放进去的大佛殿。”
八思巴点点头说:“如此甚好。”
修建一座无比辉煌的大寺,以此来标定萨迦派的地位,是八思巴,也是历代领袖的愿望。
此前的萨迦派,因地处偏僻,物力、财力均不堪大用,难以支撑宏大的工程。
但今时不同往日,有忽必烈大boss的支持,没啥萨迦派干不成的事情。发自大都的财物,以布施的名义运抵萨迦,相伴而来的还有赏赐的庄园和土地。这些土地都属于萨迦派的私产,民户甚至都不在括户(人口普查)的名册内。
萨迦派往内陆的官员和使者,也借助驿路的便利,贩运货物获取丰厚利润。萨迦本钦则干脆为商人兴建堡寨,提供住宿和经商设施。[4]
有钱之后的萨迦派,大兴土木的条件已经成熟。
释迦桑布马上按照杰日拉康的测绘图,进行工程准备。
他向当雄和索拉甲沃以上的各个万户、千户发布命令,征调乌拉差役,为萨迦大殿奠基。
1268年,释迦桑布去世时,萨迦南寺的工程还远远没有完工。
这座气势恢宏的佛寺,修建时间长达二十多年,就连八思巴也没能亲眼看到它最终的模样。
释迦桑布去世后,八思巴推荐贡噶桑布担任本钦。
贡嘎桑布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汉藏史集》记载:“贡噶桑布任本钦六年,期间建成了萨迦大殿的底层、顶层、外围墙和内围墙,建了黄金制成的屋脊宝瓶,还建了纪念萨迦班智达的观音菩萨镀金像,完成了大殿回廊的绘画。他还管理修建仁钦岗拉章、大屋顶北殿、拉康拉章的事务。
卸去本钦职务后,贡噶桑布在甲若仓住了六年。”
贡噶桑布任职的六年中,手段强硬成绩斐然。
但这种敢作敢为的人,普遍喜欢为达成目标不择手段。
贡噶桑布为了能够从帕竹手中夺取阿里的管辖权,便唆使帕竹派首领的侍从毒死了南萨拔希。
虽然此事让萨迦获益颇丰,但也酿成了两教间的长久仇恨。
他专横跋扈之名遍传于西藏各地,甚至远在临洮(甘肃南部)的八思巴都有所耳闻。
更令八思巴不能容忍的是,羽翼丰满的贡嘎桑布将手伸向了,萨迦教主接班人选择的问题上。
这让八思巴不得不提前返回西藏,在动身之前,他下令免除了贡嘎桑布的本钦职务。
遭到罢免的贡嘎桑布,显然坚持认为自己有大功于萨迦,罢免是因为有人因嫉妒而进了谗言。
他在甲若仓(今江孜附近)盘踞起来,静候八思巴下一步的举动。
一场震动全藏的兵祸之灾,已迫在眉睫。
参考书目:
[1][3]、元代乌思藏萨迦本钦制度研究_王迎迎;
[2]、《西藏中世纪史》_图齐著,李有义等译;
[4]、简论元代藏传佛教萨迦派_陈庆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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