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如丧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XX部门的XX给我发邮件,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不加思索的,我已经熟练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对不起,这件事情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请你找XXX部门的XXX,谢谢。”
边敲击边下意识地嘀咕,哎,帮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帮了第二次又有第三次,没完没了啦。
当邮件迅速地消失时,邮箱会发出“咻”的一声,“已发送”里多了一条。
我看着那短短的,冷冰冰的一行字,突然有些愣神。
已经很久,没有聊起过前任。分手也有挺多年了,刚分的时候心里挺计较,特别不愿意提起这个人,后来时间过去了,心里也释然了,但反正也划清界线,没什么机会提起这个人。
直到前一阵子,和大学同学聊天,几个人聊起当年的事情,借着点小酒劲,互相揭起对方的短来。“哎小起,反正也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跟你说实话,当年知道你和那个谁谈恋爱我真的是大跌眼镜,你俩多不般配啊!偏偏你自己挺喜欢,还一天到晚手拉手出来轧小马路,乱秀恩爱说得就是你啦!”
我哈哈笑着,想要说几句回应,话刚到嘴边,突然有些愣神。
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长途汽车站了。以前从上海回家,从家来上海,都会坐大巴,满满一车人,又闷又热。早几年的时候,还不能网上买票,必须得提前先去车站一趟,不然很可能就买不上合适时间的票。
自己开车了之后,时间上就方便很多。选个天气好的日子,不堵车的时间,慢悠悠地出发。爸妈也不用送我到车站,只要帮忙把行李拎到后备厢。我摇下车窗跟他们摆摆手,就算是再见了。
天气冷的时候,车窗总是紧闭着。为了听见导航,我在上高速前都不开音乐。
于是我看着前路,余光瞟见熟悉的街景从两边唰唰地远去。前方一个红灯,我慢慢地刹车停下来,车里面安安静静的。
下一个路口就要上高速了,我看着指示牌,突然有些愣神。
我刚工作不久的时候,很喜欢操心其他部门的事情。觉得你也是有苦衷,他也是真忙不过来,反正我也顺手帮个忙,花不了多少时间。
后来吃亏多了,慢慢收起“滥好人”的招牌,自扫门前雪起来。
是什么时候,失去了一腔热血的新人劲头呢?
我和前任谈恋爱的时候,大概是过得挺开心的。我大学的时候更作一点,他大概是挺由着我的性子。如果是和朋友们一起的场子,大概也常是笑个不停的。
好几个大概。那天和朋友聊起,我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卡壳,我记不起来了,我记不起来我们曾经拉着手,在朋友面前秀恩爱的场面了。
是什么时候,失去了以前觉得很重要的记忆呢?
我坐大巴从家里回上海的时候,我爸我妈都会送我到车站。为了防止堵车,我们总是提前很久就出门了,往往到了车站,还要再等上半个多小时才发车。
妈妈会削个梨,切成小块,用保鲜袋装着,带到车站。我们三个人边等着发车,边戳着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把家里嘱咐过了的、忘了嘱咐的,统统又再嘱咐一遍。
开始检票的时候,我们拖着行李慢慢向前走,我会给我妈一个大大的拥抱和飞吻,然后听她再说一遍“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
我爸会拎着行李,放到大巴的车肚里,然后上车门来,看我一眼,好像担心我这么大了,还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大巴慢慢开动的时候,我还能看到他们在检票口站着,也不管他们能不能看见,我也冲他们大幅度地再次挥手,边挥手,边就眼眶湿润了。
是什么时候,失去了与家人告别的时间呢?
人有时愣神,是因为发现我们的脑子转的没有我们想像中的那么快。
“失去”往往在先,“意识到失去”反而在后。
在你意识到失去的那个瞬间,就好像又失去了一次,此为“如丧之感”。
有些倏忽而去的东西,我们终究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一点惋惜,甚至想要伸出手试图再去抓住些什么,却是连尾巴都抓不着了。
如丧,是对过去的脱帽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