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梢子(五)深山之夜
吃完面片子,我要去洗锅,尽管在家里我是从来不洗锅的。我是家里的独子,姐姐妹妹不少,每次吃完饭,碗一搁就去外面撒欢子玩了,母亲也舍不得让我这个宝贝儿子去洗锅做饭的,但是这一天,我必须洗锅,不仅因为年过花甲的让哥亲自擀面的场景感动了我,还因为让哥拿出仅存的一些白面为我做面片,还打了一颗鸡蛋,我要再不洗锅扫地,实在说不过去。于是我就问让哥,我要去洗锅。让哥说,你会洗吗?我说会。让哥说,你先看我洗一次,你再洗。说着让哥拿过一个瓷缸,掀开放在墙根水缸上的石盖,舀了一瓷缸水放在灶台上,然后拿起一个碗放锅里,再将水倒进里,洗完一个碗,再将水倒到另一个碗里。一瓷缸水仅能倒满一碗,为什么不多倒些呢?我拿起瓷缸想再舀些过来,让哥说:“够了够了!山圈上的水,稀罕的很!弄一下不容易。”
羊圈里有轻微的响动声,有小羊在叫妈妈,但也只是那么几声。羊群也要睡了,在羊圈里,就是就地一卧,便是一夜。让哥在屋里喊我,我进屋去,关上了那扇咣当响的木门。看他们几位,有的已经收拾睡了,只有让哥和世荣,还坐在煤油灯下,抽烟聊天。累了一天,是该休息了,我脱鞋上炕,睡在了最里面。
羊骚味还是那么浓烈,似乎没有刚来时那么突出了,小屋里的味道,其实就是山味和羊骚味的混合。我鼻子里的山味,就是蒿草的味道,尘土的味道。那羊粪味和这山味混合在一起,才是山圈的味道。但是这一阵,山圈味里又有了新的内容——抽烟的烟渣子味,臭脚味,焚烧过的羊柴灰味,还有茯茶味,真是五味杂陈呀!我努力憋着气,但没办法,全屋都是这个味,你得习惯呀。
迷迷糊糊的,听见让哥和世荣在说话,让哥说:
“这都三月了,这天还不下雨,怎么办呢?”
“天爷的事,人也没办法呀!只能靠(干熬)着呗。”
世荣说:
醒来的时候,是一阵“噼噼叭叭”的声音和呛人的烟味让人受不了才睁开眼睛,响声是着火的声音,烟味是生火用的盐查查柴的味道,这是大山里最常见的柴禾。原来,是有德爷孙和让哥在生炕前的土炉子。
我翻身抬起头,看他们喝早茶。外面的天还黑黑的,门缝里没有透进一丝光亮,也不知几点了。到后来专门留意了一下才知道,羊户长的早茶,大部分在凌晨五点左右就开始了。
火已经生着了,炉台上的羊柴块块也拾好者呢,放几块进去,冒一阵浓烟,羊柴也就着成火炭了,这时有德爷孙拿出一块砖茶,轻轻剥下一块,塞进茶罐里,将瓷缸子里的水倒进去,再将黑乎乎的茶罐搭在火炉上。
水在茶罐里扑查扑查的响,一阵就开了,有德将它提起来,在炉堂口支上一个五号铁丝做的担架,将茶罐担在上面,让茶继续熬,有茯茶特殊的香味飘出来,直到他们认为熬好了,再倒出来。仔细看他们熬茶,看最后倒出来的茶已经成了一杯浓妍的黑汁,这才算熬好了。有德哥拿过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馒头来,掰成两半,吃一口馍馍,就一口茶。
早茶喝完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有德起身打开屋门向外走去,这么早的,他要去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