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我要乘一艘慢船去远方
文|李晓
一艘慢船停泊在晨曦中的水域。江水绿如蓝,那艘慢船在水中静静呼吸,它在等待开始一趟新的旅途。
1998年春天,我曾坐一艘慢船,从我居住的城市到下游的南京。三天三夜,我在船上看完了一位俄罗斯作家的巨著。开篇的风景描述,油画一样缓缓铺成,足足有三万余字。这位作家有着犀利的眼睛、黝黑的脸颊、白色的卷胡须,俄罗斯的高天厚土囤积在他的灵魂深处,他的笔就是农夫在沃土里耕耘的犁铧,犁铧翻卷着泥土,能看见土里黑黝黝的油。看看这个按动着快进键的时代,还有多少作家以笔为犁,把灵魂贴近土地,用这么宏大而细微的笔触去描写大自然?
我想在2021年早春乘上这样一艘慢船,去下游城市,去云雾缥缈中的远方,寻找我精神世界曾经栖息过的驿站, 宜昌 、武汉、九江、安庆、南京、上海……去探望我住过的那几家老旅馆,它短暂寄托过我随身带的包裹,也漂浮着我在异乡城市风尘仆仆的微温气息。真的有时光录音机吗?或许它曾录下过我在旅馆里的鼾声、夜深时窗外枝叶的摩擦声。一座城市历经漫漫岁月而不断生长、变化,我的眼前还能浮现出它昨日的容颜吗?
在这个飞机、高铁为主要出行工具的时代,我凝望中的慢船,已经在河流中退役了,它在浩渺水光中早就对我打过一个告别的手势。所以,那样一艘慢船只能停泊在我怀想中的水域了,我手里的旧船票哪怕尚有余温,也只能贴在旧时光的相册中。
不过,没有这样一艘慢船不要紧,我可以与老朋友鲁二毛安排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与他一起慢慢走在旅途中。去年秋天,我收到一封信,邮戳是西北一个小城的地址。读了信,我才知道,鲁二毛和妻子开始了他们的轻快人生之旅。52岁的鲁二毛说,他打算用10年时间,徒步考察有山水风韵的100座小城、100个村庄,然后慢慢静下来吐纳过滤,写一本书。多好啊,让我们在2021年结伴而行。
慢,是静水深流的慢,是时光从容的慢,是内心恬静的慢,冒着黑烟的绿皮火车、翩翩身姿的慢船只是一个外壳而已,附体的还是一颗浸透包浆的老灵魂。
做一个徜徉民间的吃货,吃100家老饭馆,也是我的一个心愿。
我钟情于老饭馆,譬如老城中朱老三开的那家老饭馆,我对馆子里的几样传统老菜百吃不厌。老三用萝卜炖的腊猪蹄入口即化,那是他用盐、花椒、八角腌制,从瓦缸里提出来,用山风吹干,再用柏树苗烟熏制成的。我每次去老三的馆子,他知道我爱那吞下去结实而不油腻的肉香,便在炉子里咕嘟咕嘟开始给我慢慢煨,我在炉边等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老三还有一道家常菜,就是清蒸藕丸子,他用纱布拢起,将乡下土藕的藕汁挤出,让藕末保持少许水分,加入姜蒜末、葱花、酱、盐、淀粉搅拌均匀,将藕泥和肉末搓成丸子,在水汽四溢的锅内蒸熟。那也是大酒店里从未品尝过的老味道。
10年前,我漫游 江南 ,在苏州横塘老镇,在一家屋顶翘檐爬满苔藓的老饭馆里,我点了几道江南风味的小菜,喝着黄酒。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老饭馆旁就是蓝幽幽的河水,河上有木船荡漾,喝到微醺,我靠在一棵柳树下睡去了,是小木船咿咿呀呀的桨声把我唤醒的。2021年悠然见南山的时光,这样的老饭馆,我要一一去拜访,不慌不忙,不急不躁。
80多公里外一棵600多年的“寿星”水杉,俨然老僧入定一般盘踞深山,我还要到它的树下去坐一坐。它的龙骨虬枝葱郁挺拔,我通过它的枝叶贯通根部吮取一种力量。
友人老周在120多公里外开了一家山中民宿,我要去住上几晚,让山里空气清洗一下我的肺叶,也让我对俗世有更深的理解,那不过就是心中一粒飞鸿与眼前一碗白饭的交集。
还有几家乡情陈列馆陈列的老农具,犁、耙、石磙、 碓臼 、辘轳、打铁的老风箱、拉粮车,我要向收藏者致敬,这里收藏的不仅是乡村的历史和乡愁,还有一些走散的背影和大地上消失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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