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替我照顾好她
〓 第 1425 期 〓
文|二丫头 编辑|王成海
001
“你大舅把事情都已办妥，你准备准备国庆后等待出发。”王大爷一边洗脸一边说，刚从山药窖里爬上来的他满身是土。每到秋天，庄户人那叫一个忙，没日没夜忙个死。
“大！你们怎么能不经过我本人同意就自作主张呢?我已经说过不下一百遍，我不去，要去你们去！”王飞憋着一晚上的气终于经口腔发泄出来，一嗓子吼的掷地有声。
“你给老子想反天不成?尿点儿大个东西把你能耐的，地球上放不下你还想上月球上蹦哒几天？二个泡！”王大爷把毛巾照着儿子的脑袋摔过去还不解气，抓起洗脸盆随后又砸过去。
“谁弄的谁去，反正我是不去！”王飞一手抓住毛巾，另一只手抹一把满脸的污水，一脚踹开掉在地上的洗脸盆扯开腿就要离去。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除非我死！”王大爷挡在门口，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在堂屋的王大妈看着自己老头，两只耳朵气得直打哆嗦，叹息一声，她真怕这老汉一个白眼翻过去就完蛋。
父子俩僵持不下，争吵声惊醒整个村落。
……
秋天，一地荒凉。秋夜在王大妈一声呵斥下归于平静。村落西头的洼地里凄惨的青蛙声此起彼伏，不知道是谁家的娃又在捕捉那几只苟且偷生的青蛙，作孽啊！
002
王飞坐在大门口的石头上，眼里闪着泪光。他想起彩虹，那个笑起来露出碎虎牙的姑娘，他钟意的姑娘。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追上的姑娘，两人才确定恋爱关系没多久，这要是他当兵一走，三年的光阴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小飞啊，你为啥不去当兵呢?你知不知道你大拉下老脸才求得你大舅帮忙。”王飞扯过头擦拭一下眼角，母亲已经坐在自己脚边。
“妈，这兵说当就当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叫我如何是好?我已经24岁，老大不小了，这个时候再去当兵……”王飞哽咽着说不下去。
“妈知道你的苦，你是担心彩虹吧？这当兵的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等你当兵回来有好工作还怕找不到好媳妇？你大那么傲娇的人在你大舅面前低三下四才给你争取来的……”王飞母亲轻声抽泣起来。
“妈，当兵回来工作有了，可彩虹要是没了，我要工作有啥意义。当初我想参加高考你们不让，非让我读中专。结果读中专的同学们都是初中毕业，哪一个也比我小三四岁，把我活脱脱熬成老革命。这好不容易熬到毕业，我想谈恋爱结婚生子，你们又让我去当兵！我大是不是不折腾我的人生就不能消停?”王飞终于忍不住，双手捂住脸，抽噎起来。
白哗哗的月光下，一位母亲轻轻地拍打着儿子颤抖的肩膀……
那撕裂般的蛙声串到空中瞬间消失，许是四肉头家那淘气的三小子干的，那熊孩子又把可怜的青蛙做成标本研究，害死人。
003
“我找好了房子，房租一个月才五十块，而且还是二楼大暖，不用生炉子……”彩虹叽里呱啦说一大堆，王飞的嘴角纠结在一起，半天不吭气。
“你啥时候上来？我一两天收拾好就会搬过去。”彩虹沉浸在租到房子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感受到王飞的不良情绪。
“好，你等我，我这边家里秋收忙完就过去。”王飞挂断电话，掏出六块钱给小卖铺大姐。大姐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把王飞看的不好意思。村子里有电话的只有小卖铺，接电话一分钟一块，打电话一分钟两块。彩虹传呼好几次才联系上王飞。小卖铺大姐是个半导体，隔天一早新闻联播准时播报:王老汉家那个腼腆的二小子在城里找上对象啦……
王飞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惦记彩虹以及当兵这屁事儿彻夜难眠，终于病倒。他心里记挂彩虹搬家一事，索性又去小卖铺打电话联系在城里的哥们儿赵宇。几分钟交谈后，王飞稍稍宽了心。他这哥们儿相处已有七八年，有他搭照彩虹搬家很是放心。
004
王飞是彻底病了，心病真病一起病， 一病就是十大天。彩虹这边是忙的搬家，累的够呛。幸好有赵宇帮忙，要不那些破东西真是倒腾不上楼。
这几天赵宇起早贪黑不得闲啊，为帮兄弟照顾女朋友，他和同事调了早班。赵宇九点去帮彩虹收拾东西，中午带彩虹吃饭，下午和她采购一些家用，偶尔还得贴个十块八块，这几天下来也破费不少。彩虹记在心里不好推搡，心想等王飞上来一起还人家。
这几日相处下来，彩虹对赵宇感激不尽，这忙帮的真是雪中送炭啊！赵宇对彩虹也了解些许。这姑娘精打细算，聪明伶俐，到底是文化人，说起话做起事不知道比他单位里那些姑娘强多少倍。好狗的王飞，怪不得平日里把女朋友捂的严严实实不透露半分，原来如此。
赵宇今年已经二十有八，如果在村子里生活，早就结婚生子还用受这苦楚。唉，想想自己可叹的求学之路以及坎坷的婚姻之路，越想越是悲哀，到如今还是光杆司令一条，以至于同事都喊他赵司令。赵司令回头瞧了瞧正在擦玻璃的彩虹，满脸的胶原蛋白，二十二岁大好年纪，嫩的就跟钻出泥土的水萝卜，裤腿上擦几下，啊呜一口咬下去，嫩的滴水……
赵宇思绪飘远，飘过城市，飘向山村，飘过圪梁，想起庄稼地里起山药的二霞，大辫子一甩一甩，当年要是自己有五千块，现在娃娃也五岁有余。
“赵哥，赵哥，给我递块儿抹布。想啥呢？眼睛都对称了。”彩虹打趣赵司令，赵司令才从春秋大梦里惊醒。
“圪泡王飞那来的狗屎运。”赵司令心里骂。此时躺在热炕头的王飞发着高烧正昏昏欲睡。
彩虹的家总算搬完，赵司令带彩虹去吃火锅。秋已过半，晚上的秋风凉飕飕。彩虹穿的单薄，没想到这天气早晚温差这般大。爱臭美的彩虹冻的两条腿直哆嗦，高跟鞋左右歪，赵司令看在眼里随手脱下外套披在彩虹身上。一顿火锅热气腾腾，赵司令把千年的肠子都搜刮出来，逗的彩虹咯咯直笑。那对尖尖的小虎牙俏皮的露出来，时而藏进去，时而跑出来，像是和赵司令捉迷藏。赵司令一个板二下肚，乐的脸上的老皮都在跳舞。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闪着希望之光，他的思绪飘向那碧绿的草地，几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在吃草……
005
国庆节很快到来，大街上喜庆热闹。彩虹在一单位当会计，小假遇六日何乐而不为。她刚下班在转弯处遇见赵司令。赵司令说单位给发两张电影票，他怕浪费邀请彩虹一起观看。彩虹正好想去看电影，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相约明日早晨同去电影院。赵司令找各种借口不显山不露水硬把彩虹送到家，才不情愿地离开。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话说感冒才好的王飞被王大爷以死相逼，看着刀架在脖子上的老父亲，王飞终于妥协，落下两行死心之泪，行尸走肉般去乡里体检。王老汉高兴啊，他就知道自己家老二，那是当兵的标准身材，各方面符合要求，顺利过关。
王飞生性懦弱，心里想过千万条路最终还得跳进王大爷挖好的坑。看天想彩虹，看地无所求。王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前方一片迷茫。他去小卖铺买了几张信纸。
亲爱的彩虹：
秋已过，冬已近，分开已足月，你还好吧？出门带上口罩，别把我的小虎牙冻酸。想你！
回想起我们同窗三年，欢乐多多。那些美好的日子总是在你调皮充满活力的身影下度过，你就像我生命里的彩虹，照亮我的人生，照进我的生命。
你是那么美好，我都不敢碰触，生怕你就像一只蝴蝶就这样飞走。我不知道思念的味道是如此苦涩，我不知道想你的夜晚是如此难眠。我不知道我如何对你开口诉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原谅我懦弱，原谅我不辞而别。我实在没有勇气见你，见了你，我怕我会违背父命，无法踏上新兵之路。两年半，等我两年半，当兵回来我一定娶你。请你一定要等我凯旋而归的那一天，一定要等我，一定！
我拜托赵宇照顾你，有啥你做不来的事情去找他，我那哥们儿信得过。
想你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一并送上，我爱你，彩虹。
你的飞飞
落下笔的王飞满脸泪水，心里惆怅万千，到嘴的千言万语写不出几个字。
老赵你好：
当你收到信笺时，我已踏上新兵之路。父命难违，无力抵抗，容我不辞而别。咱俩合租的房子你再找个舍友，我的行李你铺着吧。衣服三两件你能穿就穿不能穿扔掉便好，其他也没个啥值钱的。对了，我枕头下有彩虹给我绣的一双鞋垫你帮我收好，以后我不在，她就拜托你照顾一下，等兄弟回去必有重谢。
哥们儿，后会有期。彩虹就拜托你了！
友：王飞
不善言辞的王飞两封信不足千字，道不尽的心酸化不开的苦楚汇成两行泪水懦弱的淌下。
006
深秋的最后一场雨把整个村落浇的透心凉。村西头的烂河里蛙声稠密的挤兑着，新兵之路定在后天，王飞心里惆怅万千。
“你小子不好好学习，整天祸害青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四肉头趿拉上雨鞋追着自家三儿，嘴里骂骂咧咧，手里还拿着羊鞭。
围绕烂河追了几圈，四肉头气喘吁吁，那三儿却噗通一声跃进河中央，吓的河里的青蛙四处逃窜，蛙声四起。这烂河塘臭气熏天，那小子像泥鳅一样在河里乱串，把四肉头气的够呛。
“我长大要当科学家，割切割切青蛙有何错？”那小子在河里挑战自己的父亲。
“想当科学家和祸害青蛙是两码事，青蛙是益虫保护庄稼。你个害根儿屁不懂还想当科学家。当你妈帽子哇。”四肉头骂骂咧咧，咬牙切齿。手里抓着的鞭子一下一下挥进河里就是抽不住三儿。
“赶紧给老子上来，要不然老子下去抬死你。”
“就不上去，有本事你下来。”三儿叫喧着。
王飞看着眼前较真的一对父子，想起自己的父亲。他暗自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听从父亲，以后的人生他一定要自己做主。
007
王飞当兵走了，连见彩虹一面的勇气都没有。那个懦弱的人只留下一封信，当彩虹看到那些熟悉的笔迹时，已经过去十二天。赵宇比彩虹提前收到王飞的来信，他一直默默观察着，在彩虹上班的路口悄悄观望。对于赵宇来说，王飞当兵简直是太好了，他恨不得抱住王飞亲一口。
周一，赵宇依然在彩虹上班的必经之路等待着，却久久未见彩虹身影。他骑上自行车赶往彩虹家里，生病的彩虹给他开了门。彩虹病了七八天，赵宇照顾了七八天。他买菜做饭直接化身男友身份，走路还哼着小调，当然这是在彩虹看不见的地方。病好后，她继续上班，天天等待着，希望能收到王飞的来信。赵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开始给彩虹写信。
就这样来来回回时不时彩虹也会回他一封信，赵宇实施着循序渐进的追求计划。时而假装出差，时而出差回来带个礼物送给彩虹。终于有一天，彩虹发现她似乎很久没见赵宇居然有些许思念。被冷不丁出现在脑子里的这个想法吓一跳，她赶紧把王飞强加进脑子里却立马又出现赵宇的一张脸。天呢，赵宇最近哪去了?于是彩虹开始去赵宇单位打听赵宇的下落 。此时的彩虹不知道她早已经落入虎口，逃不出赵宇布下的情网。
当假装出差的赵宇风尘仆仆赶到彩虹的出租屋时，看到彩虹看见他惊喜的眼神时，他就知道自己成功了，是时候下手了。彩虹还是黄花大闺女，这是赵宇万万没有想到的，当然他不在乎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那个懦弱的王飞居然能懦弱到这份上，幸好他懦弱。
这个冬天不再寒冷，赵宇有了彩虹。
对于王飞的嘱托，赵宇没有失言。兄弟，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