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岁月 / 杨少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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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569期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 三线岁月」
1969年秋季，为响应毛主席“一定要把三线建设好”的伟大指示，蓝田县革委会组成万人民兵师上三线，到安康地区石泉县修阳安铁路。阳安铁路西起宝成线的阳平关，东到陕南重镇安康，与襄渝线接轨。可以东出荆襄，南到巴蜀，从当时备战的角度出发，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
我们乘“辽宁车队”的敞篷卡车，由蓝田县城出发，经西万公路进山，沿途经过沣峪口、沣峪岭头鸡窝子，岭南大沙沟、东江口、坪河梁、月河梁、宁陕老县城（关口）、宁陕县城、石泉县城，过汉江大桥，在江南沿汉白公路西行10公里左右到达目的地-----石泉县小沟。这里位于汉江以南，属于巴山山脉，但汉江在这里有个湾，江水由北向南流，小沟口朝东。
一到小沟，我们傻眼了，从沟口到驻扎地约3公里，路是羊肠小道，驻地是一片山坡地。我们住在临时帐篷里，修建营房。把坡地铲平，用木头搭成架子，用竹笆抹泥当墙，用牛毛毡当瓦，用木头做成床，用竹帘当床板。这样，就算安顿下来了。我们民兵师六营，四个连、一个女子排、营部，共800多人，就住在小沟河左岸偏西北的山坡上。
当时我们和铁一局五处联合打隧道，我们蓝田民兵师六营，对口的是铁一局五处六营。我所在的六营四连，对口的是铁一局五处六营四连。铁路工人四连连长叫王彦孝（兼任六营副营长），指导员叫李少秋。我们民兵六营营长叫陈杰，教导员叫陈长富；副营长有汪清安、龚文华，副教导员有张维安、刘志让。和我们排对口的是铁一局五处六营四连四排，其排长叫陶世海，副排长叫罗忠文（风钻工），有个班长叫丁成仁。我们连连长是安日强，副连长姓侯文章；指导员候志贤，副指导员龚文敏。我们排排长安生顺，副排长王婉莹，政工员杨岳章。后来，王婉莹任排长，我任副排长，刘恩汉任政工员。为了协调铁路工程队和民兵工作，铁道兵进驻铁路工程队和民兵营。我们六营驻军有刘（副）营长、殷连长、項排长、胡排长、战士小赵。铁道兵主要作协调工作。由于在营内投稿出了名，刘营长他们给部队的“三支两军”报告，也让我写。刘营长赏识我，使我在民兵师六营成了文化人。
铁一局五处，是个隧道工程处，我们与他们协作，主要是他们教我们。我们打的隧道叫“台子山二号隧道”，是阳安铁路第二个长隧道，由石泉县小沟，向西到西乡县茶镇，全长15公里。分六个工作面对面掘进。我们先打下道坑，有四个人打风钻，四个人掀斗车，一个人拉缆线，十二个人刨渣，一个人当炮工，两个人照顶（看洞顶石头是否松动），六个人架厢（用木柱作支撑，再用劈材架住工作面的顶，防止塌方），四个人铺轨（给电瓶车铺轨），有人跟电瓶车出洞子倒渣。然后打上道坑，接着打隔层，砌边墙。最后由正式铺路工铺枕木、钢轨，铁路就算正式修成了。我们进洞子穿雨衣、雨裤、长筒靴子。有时山上泉水渗了下来，像下大雨一样。我们的隧道顶上，有个住户，儿子叫南瓜，我们打隧道，南瓜家吃水的泉干涸了。后来，我们打了边墙，起了拱，堵住了渗漏，南瓜家的泉又有水了。打隧道最主要的是排瞎眼炮，炮工在炮响时，要听清炮响完了没有，那个位置的炮没响，要准确地把瞎眼炮排出来，这样才能避免施工中的隐患。响炮时，每个人口腔要放松，不要咬紧牙，否则就会把耳膜震破，失聪。在石泉我们是四班倒：零点到凌晨六点，六点到十二点，十二点到十八点，十八点到二十四点。上零点班最困，大家都以顽强的意志支撑着。
营里发给每人一身工作服，一件雨衣，一双长筒靴子，军用黄鞋一双。每天三顿饭，粗细粮搭配，粗粮四成，细粮六成，早饭一碗白米稀饭，一个杠子馍；中午米饭，鱼汤菜；晚上，汤菜杠子馍。营里有卫生所，小毛病在营卫生所看。医生有老工人来的张大夫，小寨公社卫生所的老王，葛牌的辛志明、厚镇的屈志坤，聚庆的韩清正，白家圪垯的赵凯，骆驼岭的陈作安。师部医院我认识的医生是安德林。有一次，我右手中指骨关节肿大，营卫生所没法，我让安日强写了个条子，到师部医院找安德林（安日强族叔），他给了我一盒青霉素，回到营里，让医生注射，最后好了。
营部经常出墙报，师部的《三线战报》也经常下发、征稿，我曾经投稿，至于写了什么。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两首诗：其一：“阳安线上炮声隆，工农斗志贯长虹。铁臂劈开千里路，彩虹飞舞滚铁龙。”其二：“振铁臂，挥巨手，高山让路水低头。钢钎舞，风枪吼，哪怕山高悬岩陡。高山沉睡几千年，今日拍手笑开口：一代新人多壮志，引来铁龙跟我走。”最后一期，将要回来，我写道：“壮志凌云战阳安，革命干劲添无限。汗水铸出幸福路，路通人红凯歌旋。”民兵师政治部宣传队下各营巡回演出用陕南民歌曲调演唱的歌舞《五大嫂上三线》。蓝田秦剧团到石泉县慰问演出，有薛建学饰演杨志荣的《智取威虎山》，董英丽饰演李奶奶的《红灯记》。
1970年冬季，我们离开石泉向东，经汉阴县到安康县长枪岭公社付家河大队安营扎寨，打长枪岭隧道，这是阳安铁路东头最后一个隧道。但这不是一个岩石隧道，而是一个泥石流隧道，工作面是竖井施工。就是在岭上打一个竖井，我们向东开掘，另一个工程队（民兵营）向西开掘。我们这次配合铁二处施工，用风镐把泥块一块块往下挖，不用放炮，但这种地质不坚固，边墙容易走动。我曾遇到过一次边墙走动，那是在长枪岭隧道出口，有天上午班，眼看着边墙向内走动，老工人、从坦桑尼亚回国的孙营长指挥若定，他命令大家抬大檩把走动的边墙顶住，然后把隧道底挖成拱形，倒起拱，再用凿子把边墙下部挤进的部分凿齐，使隧道的混凝土壳成为“鸭蛋形”，这样就巩固了。在长枪岭打隧道是和石泉小沟不同的另一类隧道。
在安康打隧道，我们实行的是三班倒：零点到八点，八点到十六点，十六点到二十四点，工作时间比在石泉时间长。不是组成对口连排，而是给我们民兵组织中调派一定人员参加。就我所知，随同我们民兵师六营四连二排（到安康后，我们四排的建制撤销，我们改编为二排）上班有铁路工人十多名。能记住姓名的男同志有：廖治（宝鸡人）、郭建社（沈阳人）；女同志有梁蕊珍、蒋秀芬、韩玉梅。廖治乐观，能歌善舞，参加文艺宣传队；郭建社稳健，不苟言笑，工作踏实。梁蕊珍是学生出身，不太随大流，喜欢和我交谈，认为我有文化；蒋秀芬泼辣，善于应酬，有心地；韩玉梅小巧玲珑，一副小家碧玉像，为人诚实。我们打通了长枪岭隧道，阳安铁路与襄渝铁路接轨了。就要回家了。廖治、郭建社、梁蕊珍、蒋秀芬、韩玉梅一起，站在二处为我们送行的队伍里，频频向我们挥手，我们也向他们挥手道别珍重。
安康地区流行的是江汉文化，和我们关中地区流行的秦文化有明显区别。安康地区多流行抒情诗，民间传唱的小调，是这种抒情诗的载体。歌词大都忘了，现在只记得有一首《汉江游女》：“汉江游女石榴裙，一道菱歌两岸闻。贾客归舟休怅望，闺中红粉正思君。”这首诗朦胧、多义，具有宽泛性，能够引起人多方面的联想。
我们在秋忙前由安康乘火车到灞桥，先向西走阳安线，再由阳平关向北走宝成线（阳平关以北沿陈仓古道，阳平关以南沿金牛道），最后由宝鸡向东到灞桥走陇海线。我们由安康坐闷罐子车，中午到了西乡县，火车停下来了，我渴极了，就跳到稻田里喝了一肚子水，又舀了一大磁缸子，大家急忙把我拉上了车，火车就开动了。大家把那一缸子水分喝了。午后火车行驶在宝成线上，凤县以北有秦岭车站，往北有青石崖车站。由青石崖车站往北下秦岭，千分之一的坡度，隧道层层叠叠，下到杨家湾车站，到了宝鸡，我们有打前站的准备了饭菜。我抢了一个碗，盛了一勺米饭，舀了一勺菜，胡乱吃了。我们又乘火车，第二天中午到了灞桥火车站，蓝田县派的敞篷卡车接我们来了。我乘了去汤峪公社的车，午饭时由聚庆村店子门下车回家，从此结束了我的三线建设生涯。
三线建设磨练了我的意志，增长了我的阅历，使我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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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少敏：蓝田县城关中学退休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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