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文学•散文】彭德慧/四川/我不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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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文学·快讯】阿 月(四川)/《西南文学》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彭德慧,小学教师。热爱生活,热爱旅游,热爱写作。
夕阳醉红了天的脸,黄昏的凤凰公园凉风习习,金桂飘香,饭后散步的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我独自欣赏着路旁开得正艳的小黄菊,一对母女正迎面缓慢走来,老母亲满脸皱纹,满头银发,在夕阳下发着光,佝偻的身影,颤颤巍巍的步子。女儿紧紧地挽着母亲的手臂,时而指点着路边的黄菊,树上的金桂,时而低头与母亲耳语,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说着笑着。我的心咯噔一下,忽然想哭。
我是被这幅温馨幸福的画面感动,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啊,我想起了我的母亲,一个心灵手巧的老人。母亲虽不是大家闺秀,也可称得上是小家碧玉。外公家是开塘坊的,所以她特别爱吃甘蔗。从小知书识礼,性格温和,嘴里从不说脏话,从不闲言碎语,而且做得一手好的针线活,附近但凡有嫁女的,都得请她做嫁衣,尤其是鞋子,必须得她亲自上鞋底儿。她做的辣酱、盐菜、臭豆腐,让我至今难忘。辣酱直接下饭,香辣开胃,白饭也能吃三碗。盐菜香气诱人,炒回锅肉是一绝。臭豆腐回味悠长,百吃不厌,这些都是妈妈的味道。
可您老了,我却嫌弃您……
您老了,眼睛不大好,却老喜欢缝缝补补,老叫我们给您穿针,把我们不要的衣服当宝贝,二次剪裁缝制自己的内衣短裤。我们说,丢了吧,买新的。您却抢回去说,好好的,扔了可惜。您还把家里大家丢弃的毛衣拆下来,一针一针地织成手套、袜子。儿子儿媳,孙儿孙女,女儿女婿,外孙儿外孙女,都得有,且不止一双。我们笑笑,手上拿着,心里却嫌弃,现在谁还穿这个?可偶尔穿穿戴戴,确实非常舒服,非常暖和。
您老了,再也挑不起背不动了,您就整天把桌子椅子抹了又抹,地扫了又扫。让门口一地的鞋子排好队,哪件衣服没折好,您就把它折好放进衣柜。我们家都喜欢吃青豆,肉粒炒青豆,凉拌青豆,兔子烧青豆。只要豆荚一买回来,您就找来一粒一粒地剥好,有时您剥几小时,我们一家人十几二十分钟就把它吃光嚼完,满嘴清香味儿,却不知您手指剥豆的滋味。
您老了,肺不好,一点儿辣味都不能沾,沾一点就咳嗽,而我们偏喜欢麻辣味儿,一条鱼,得把鱼头和着豆腐给您炖汤,再煮一锅麻辣香水鱼。一斤肉,得先给您做碗川汤肉片儿,再炒我们喜欢的鱼香肉丝。一只鸡,得先给您和着山药大枣炖一锅汤,再用半边做一个我们喜欢热窝鸡。猪踢鸡脚,我们喜欢吃卤的,香喷喷,有嚼劲,可您却不喜欢,又得给您另外做个菜,嘴上不说,心里埋怨太麻烦。虽然整天忙忙碌碌,一家人吃得却是津津有味。现在麻烦没了,闲下来了,却懒得什么也不想做,一顿饭一个菜将就,吃得没滋没味儿的。
您老了,腿脚不方便,嫌你走路慢,嫌你是个拖累,不愿带你出出去游玩。总羡慕别人一到星期天、节假日都能自由地到处游山玩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玩儿多久就玩儿多久。我们却只能困在家中,什么地方也不能去。十多年,我总觉得,我这个磨子一直在围着您这个磨心在转,可现在磨心没了,也没见得我走得多远,飞得有多高;何况,我不知道往哪儿飞,飞向哪儿。
您老了,总是多病,几乎每个星期天不是带您去看病,就是去给您抓药或者熬药,一副药得熬三次,一次30分钟,有的时间更长。您每天都得喝三四次,每次一小碗。我只嫌弃满屋的药味让我难受的想吐,却不知道那药有多苦,您眯着眼一口气把它喝下,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您血压高,有冠心病,救心丸随时放在口袋里,心里难受时就含几粒。您有骨质疏松、关节炎,全身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您就挖了许多草药泡成药酒,自己坚持每天用药酒擦腿脚、腰背。我不知道病魔折磨你有多苦多痛,我只嫌弃你满屋满身的酒味、药味。前年,我的左手臂忽然不能上台,不能后伸,连梳头、穿衣都困难,肩周炎痛得我彻夜难眠,有时睡一会儿又被痛醒。那时您屋里半夜总是亮着灯,有几回我去帮您关灯,您却坐在床上使劲地擦药酒,锤锤肩膀,捏捏腿脚,我才知道多少个夜晚你痛苦难耐,彻夜难眠,可您却默不作声,生怕影响了我们休息。
您老了,病也来得很突然,记得一个星期四晚上一点钟,您突然发病,家中只有我们母女俩。好不容易找了个车,急诊、检查、输液后已是早上五点钟。您稍好了一点,就劝我赶快去休息一会儿。我趴在床边上迷糊了一会儿眼睛,忽然想起今天还得上课,可看着病床上的您,皱起了眉头。您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低声说,“你去上课吧,我好多了。”“不行,我走了,谁来照顾您?”“我自己看着输液,输完了我按电铃叫护士。饭医院也有卖,我叫他们帮我买一下,你放心吧,课不能耽误。”我虽然不忍心却也很无赖。
您老了,便秘也常来折磨您。开始用肥皂水洗洗,后来我得用开塞路帮您解决,有几次开塞路也不行,看着你坐立不安难受的样子,我只能用手帮您掏抠,满屋的臭气,恶心得我哇哇大呕。一边收拾残局。一边不停地埋怨,现在有吃了,吃那么多干啥,又不消化,真害人。您委屈得像个孩子,低头一言不发。现在我偶尔也便秘,不知是什么原因,肚皮也感到气鼓气胀,这时才明白您哪是多吃了,而是长期服药,又加上老年性便秘的结果。
您老了,我们嫌您洗头太慢,想帮您洗,您却拒绝,坚持着自己洗。嫌弃您冲不干净厕所,嫌弃跟您说话太费劲,嫌弃您房间的药味酒味……
可从那天起,我再也不能嫌弃您了。
那天,您一大早起来,倒了杯水还没有喝就听见您说:“慧,我不好了。”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脑梗——永远不能走,不能动,不能说,就只有那只手能晃动几下。
整整三个月,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给您喂饭,您的眼睛直盯着我,给您洗脸擦身,您的眼睛直盯着我。我知道您的头脑是清醒的,您有话要说,可说不出。您舞着左手,嘴里只能发出嗷嗷的声音。给您洗脚,可能是水有一点烫,您也只能发出嗷嗷的声音。您想喝水,也只能发出嗷嗷的声音。后来给您的褥疮上药时,您连嗷嗷的声音都没有了,您已不知痛了。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不公?难道她这辈子吃的药还不够多,还不够苦吗?还让她临终倍受折磨煎熬,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您走了,一句话也没说;您走了,可能就没有病痛了;您走了,我不再嫌弃你了,可您却走了。
您走了,麻烦没了,家里却冷清清,心里空落落的。您走了,羁绊没了,可以自由自在地想走哪儿就走哪儿,可为什么总也高兴不起来,吃什么也没滋没味儿。
您走了,我深深自责,该挽您的胳膊,在这金桂飘香的公园多走几圈,有母亲相伴,从不再孤单。我会用心听您的唠叨,把我听到的新鲜事说给您听,不管您是否能听见。
我不再怕麻烦,原来,川汤肉片儿、山药炖鸡、鱼头豆腐汤才是世间最美味道,是家的味道,吃了暖身暖心。
啊,母亲,金桂香了,菊花黄了,青豆成熟了,甘蔗甜了,您在那边还好吗?我想您了……
如今,我不再嫌弃,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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