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宫国庆:《暮春故乡行》

【总第019002期】


暮春故乡行
文/宫国庆
清明节前夕,猛然间想起过世多年的父母。夜不能寐,一种强烈的扫墓愿望冲击着我的心灵。
说来也巧,我刚好到哈尔滨和大庆出差,顺便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既完成了心愿又故地重游还重温了友情。
从大庆出发,经过5个多小时的车程,到达嫩江。
沿途除了几座小城镇之外,松嫩平原上到处都是冰雪消融后裸露出来的覆盖着庄稼茬子的黑土地或衰草连天的草甸子,偶有鸟儿掠过甸子里的水面或在泽边戏耍,光秃秃的树枝们在料峭的春风中摇曳着,稀疏的村庄里散落着一些柴禾垛和篱笆墙围起的茅草房,故乡的暮春很是萧瑟,一股莫名的沧桑感涌上了心头,我不禁有些怅然。
清明扫墓


回到故乡的第二天,我便带着弟弟、妹妹、侄子和外甥一行十六人来到了父母合葬的墓地。
平缓的山脚下一丛小小的柞树林内,父母的坟茔很荒凉,已久未修缮打理。
天空有些阴沉,“嗖嗖”的冷风吹动着那些顽强地滞留在树枝上早已干枯了的黄褐色的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枯黄的野草们被风压的抬不起头来,瑟瑟地伏倒着。
我长跪在荒塚前,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父母生前时的情景,泪水忍不住滴淌在脸上滑落在项间浸湿了衣衫。
母亲去世的很早,父亲为了供养我和弟弟上学过早地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曾经挺直的脊梁,那张曾经很是潇洒帅气的脸上也过早地写满了沧桑,皴裂的大手如古树皮一样斑驳,六十多岁便溘然辞世。
勤劳的父亲是个很传统的农民,仅靠一个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摔出来的微薄收入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偶遇年景不好没有多少收成的时候,家里的生活便难以为继,而我和弟弟上学的费用又是刚性需求,父亲只好卑微地陪着笑脸东拼西凑。那些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里,心力交瘁的父亲日渐苍老着。作为长子,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却不能替父亲做点什么。父亲一个人独立顽强地支撑着一个六个孩子的大家庭,举步维艰。
多少个薄明的晨曦,父亲独自趟着露水荷锄下田;多少个繁星升起的夜晚,父亲迈着疲惫的脚步迟迟归来;多少个凛冽的冬日,父亲穿着单薄的衣衫顶风冒雪在山中砍柴;多少个寒冷的深夜,父亲躺在炕上吸着旱烟辗转反侧……
我和弟弟妹妹们终于长大了,而父亲却永久地长眠在了地下。
子欲养而亲不待,悲伤强烈地敲打着我的心灵。
江畔信步


扫墓归来,次日天气晴朗,我和几位朋友一起来到了久违的江畔。
在我的记忆里,作为母亲河,嫩江是一条很美的江,江水清澈见底浮光耀金美不胜收,它启迪了我儿时的梦幻,铸就了我人生的信念。
记忆中的江畔总是熙熙攘攘地涌动着人流,人们或在江堤上漫步,或在江边洗衣服,或在江里游泳,或看涛涛奔涌的江水,或眺望江北风光如画的景致,那种悠闲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深植在我的心底。
那时候的我总是利用闲暇时间到江畔来游玩,放松的同时,让自己和思绪一起融入到波涛翻滚的江水,想一些事情或什么都不想,任江风轻柔地拂在脸上,伴随着江水的流淌,体验着时光的流逝。
匆匆间转瞬,不来江边已有多年。带着记忆中的美好和多年来身在他乡对故乡的眷恋和神往,我终于又走在了嫩江的江畔。
江畔的广场上,行人相当寥落。天湛蓝,些许白云行走的很悠然。江水很羸弱也很骨感,全然不似记忆中那般丰腴,江堤的下半部分裸露着很深的河床沙基。
没有轰鸣作响雷霆万钧般奔跑着的冰排,江面上三分之一部分为江水,三分之二部分为慢慢融化着的薄冰,江水如处子般静静地孤独地寂寞着,看上去似乎没有流淌,典型的“文开江”。靠近江堤部分的水中,漂浮着很多白色垃圾,一半扎根在水下,一半迎风飘摇在水面。江风颇有些凉意,行人有些发抖。为防止冰排奔涌阻塞河道,那座“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浮桥也被人为地断开,更是增添了荒凉。
我是想来看那万马奔腾般咆哮汹涌着的冰排的,而眼下的情景,却翻动着无以言状的悲怆,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故地重游


黑龙江垦区九三局双山糖厂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工作单位。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这是九三局最好的一家企业,也是黑龙江垦区的骄傲。每到生产期,机器彻夜轰鸣,运送甜菜的车辆要排成几公里长的车队,那场面还真的是蔚为壮观。
九三局机关前身是黑龙江师部,我在的时候,还是个典型的“一条马路两栋楼,一个警察看两头”式的小镇,而今已旧貌换新颜,茁壮成一座矗立在老莱河畔的小型现代化城市,宽阔平整的街道两旁高楼林立,俨然都市的格局。
双山糖厂坐落在这座小城的西南部,它的荒凉与这座城市形成着强烈的反差。一方璀璨着繁荣,一方悲怆着破败,二者在极不和谐中坚强地和谐着。
走近糖厂,摇摇欲坠的大门如同一位不堪负重的老人趔趄地托举着“南华糖业”四个大字,当地的同学告诉我企业已经于多年前破产后被南方人收购了。走进厂区,原来的办公楼、机关招待所、幼儿园、各车间等处,一律四门紧闭,这儿已经停产多年。
我在衰草过膝的曾经的办公室门前驻足,曾经住过的宿舍窗前一片化雪后的泥泞。树枝在风中摇曳,鸟儿在荒草中哀鸣。
不曾料想到一个曾经辉煌一时的企业居然沦落成现在的这般模样,我不想去思考是市场使然还是人为使然,因为已然。
重温友情


故乡的暮春,不见一枚绿叶,不见一朵小花。小草们或许正在萌动,却不见有鹅黄翠绿的展露。
时令上,故乡的暮春很是苍凉;生活中,亲友和同学们的情谊却根深叶茂成婷婷华盖。
得知多年未归的我竟然要回故乡,同学、朋友和亲戚们便开始了忙碌,那份热情和盛情,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回来的当天,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出火车站,我即被早已等候在出站口的付饶、崔国校、王维忠、李伟和孙小龙等朋友接走,而此时家里的弟弟和妹妹们也已在饭店里等候多时,好在安排的是同一家饭店。
我离家的那年弟弟和妹妹们还都是上学的孩子,而今却已成为儿女绕膝的中年人,从未有过谋面的侄子和外甥们也都已经长成了半大小子。光阴流逝之快,此时我才有了深刻的感触。弟弟和妹妹们见了久别的哥哥,忍不住热泪盈眶,哽咽中兴奋着,话在酒里。
岁月堆痕,人间情重。付英淑、杜真诚、李淑琴、于艳丽、李秀华五位女士作为朋友们的妻子也怀揣着同样的热诚迎接着我这位远方归来的游子。二十多年不见,这些当初我离家之时还很青涩的姐妹,已变成容颜端庄、举止得体、言谈风趣、性情爽朗的事业型中年女性。
经久的企盼终于变成了焦急的等待而后是怦然心动的相见,朋友们豪迈出的诚挚深深地感动着我,许多冲击着心灵的话语澎湃成起伏的心潮,我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当晚连续“转战三场”,深夜众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有同学的地方就有热情的奔放。第二天中午,刘明顺组织任东、方雨江、高翔、冯强、韩再兴、梁东、刘永军、管恩竟、张义堂等十多位高中同学聚在一起,席间大家在对过去的回忆中沉醉,我竟然“断片”到不知何时如何回到的住处。
有同学的的故事就有情谊的芬芳。白桢干专程驱车从远方赶来,安排在一家名字很考究叫做斯卡拉摩的地方相聚。这家集餐饮和娱乐为一体的场所是赵庆军同学开的店,自然是店主进行了热情的招待,席间很多同学闻讯赶来,大家热烈地回忆着记忆中那些斑驳的往事。
有同学的往事就有翻动的衷肠。许振海、魏茂利、董鸿雁三位都是我初中的同学,那些天里多次相邀相伴,彰显出老同学火热的情怀。每一次相聚大家都激荡着热情,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快乐时光,一次又一次地在互诉衷肠里大醉。
有同学的相聚就是最美的时光。在九三韩晔邀请富勇、张金山、马宏伟等八一农大的同学和周边朋友十五人相聚,当地政府工作的同学张红艳也匆匆赶来。那些年我在九三局工作期间,这些人在工作和生活上都给过我很大的关心和帮助,而今容颜虽老,热情却不减当年。韩晔的妻子李海楠,当初那个温文尔雅的小妹妹,以极大的热情忙里忙外地安排着饭局,从他们夫妻二人的身上,我真正地懂得了什么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有朋友的陪伴就有情感的流淌。那些天里,付饶、崔国校、王维忠、李伟和孙晓龙五位朋友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全天相随全程陪伴,六天时间竟然喝了十七场酒,最后喝的我舌头都秃噜皮了,嗓子也哑了……
即便如此,络绎不绝的电话和微信里仍然充满着热烈期待的声音,王善军、闵恩斌、孙景东、修阳、于桂玲和尹云都真诚地邀约着,因为时间关系未能赴约,我深感遗憾和缺欠。
离开故乡的列车是在深夜,众多的同学在站台上依依不舍地握别,那种执手相看泪眼的惜别情景颇有些令人心碎。
列车启动了,同学和朋友们依旧在站台上迎风目送着,久久不肯离去。我透过车窗,望着夜风里站台上米黄色灯光下的同学们,泪水忍不住扑簌簌地滑落……
列车在苍茫的夜色里飞驰,躺在卧铺上的我无法入睡,回想起几天来的亲友和同学们的热情和盛情,感慨万千。
我已离开家乡近二十五年,有些同学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三十多年未见。期间,岁月更迭,世事变迁,而唯一不曾改变的是同学和朋友之间的那份情谊,随着时间的推移日久弥深。
我没有为同学和朋友们做过什么,同学和朋友们迸发出的这份真挚的情谊,我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情谊,犹如一杯陈年的老酒,芬芳在唇齿,劲道在心底。
情谊,犹如寒夜里熊熊燃烧的篝火,驱散凛冽,温暖躯体。
怀揣着情谊的温馨,不管世态多么炎凉,我都会觉得有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和温暖。
我还会再次回来,因为这里有我的亲人、同学和朋友,这里有我无数个感动的瞬间,这里是生我养我的故乡。
 2017年4月15日



【作者简介】宫国庆:出生在东北,客居于河北。毕业于农业院校的非农专业,曾在黑龙江垦区、青海、河北工作。关于写作,闲暇之余,偶尔为之,聊以自慰。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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