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季|关于2019的一切

此篇文章为#开往春天创作季#来稿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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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颖

夏

亲爱的弟弟，见信如唔。

此刻我在白莲新村的天台，手边只有最后一瓶维他柠檬茶，是我和茶餐厅在饭点以外的联系。从楼道湿气渐重，黄油饼干受潮那天开始，日子沉闷可以说是新常态了。每天都盼望着天朗气清，这样也能吃上一口干脆的黄油饼干，对了，还能晒个月光。可是每每有所求，便每每落空，倒不如顺其自然来得自在些儿。早些年的夏天，我经常坐轮渡去中环码头，码头的灯箱广告都有做“人生如寿司，来紧唛点会知”，这个寿司，应该和想象中的一样好吃吧。

哥哥

说起柠茶，总会想起过去我寄居的小岛。那里夏季漫长，一杯饮料会加很多冰块，一块一块填到玻璃口，在一些饥渴难耐的时刻猛吸两口，甜酸的液体所剩无几，剩下的冰块赤裸在杯子里。像柠茶、柠乐这些动辄十几二十块的普通饮料，制冷还要再加两块钱，作为每日的消费品，还是挺贵的。后来发现学校太古餐厅在下午五点半前有下午茶，饮料是赠送的。于是我连续半年都在五点半前去太古吃米线，配的是冻柠茶。饮品区的餐员会用长形的玻璃杯装冷饮，用白色咖啡杯装热饮。柠茶是用那种简单的红茶包加柠檬片冲调成的，饭堂里通常是柠檬片加上饮料机自带的茶。好在柠檬片有三片，新鲜的，厚厚的，用吸管戳下去直冒气泡的那种，冰块很饱满，不同于翠华餐厅里那种碎碎的冰碴。

饭后常常觉得不尽兴，会去西环一些角落买宵夜。蛋挞、寿司店，或是仅仅去大型超市买鲜橙。

有时也会觉得，走那么远去搬运食物，其实711也有不少替代品。于是后来小部分时间去购物，大部分时间去码头看海。其实海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恋于来往码头的道路。道路安静，色彩饱和，地面被沿街店铺里的灯光打亮，街道被马路和电车交错着，很窄，很曲折，有时会被突然冲出来的新店铺吓一跳。抬头会看见被电线和无尽的电车线分割得七零八碎的星空。码头被围在三面低墙里，需要一个指路人指出一个缺口，进去便是了。从陆地走到海岸我遇过两种，一种是远远可见、横冲直撞的海岸，一种是不可达的，需借助绳索轨道临空俯视。只有西环的海隐蔽、曲折，它是没有岸的，像是马路走过了头。去码头的路非常短暂，所以我每晚都去，不断重复它，直到在脑海里，可以以一秒，也可以以一小时穿过它。

那时候我总是身兼数职，想要填补学业将要荒废的虚无感。彻底的荒废还是不易达到的，那至少说明在某一方面有完全的恒心。而我总是会在最后关头拉自己一把。但如今想起来，和学业有关的时光好像与那些夏夜一样，彻底消失了。

弟弟  长洲岛露营后

秋

亲爱的哥哥，展信佳。

今夜我在京都，窝在一家150年的老房子里给你写信，指尖还有刚刚残留的烤红薯的香味。

京都的许多细节让我着迷。比如巴士停车时，乘客上下车的一侧向下倾斜成45°，让我能够顺势跃上；又比如在眺望橱窗内的草莓蛋糕时，不小心和老板发生眼神接触，而后老板绅士地向我点头致意……这些都让我感到温暖。

我现在借居的，是位于西阵的一间百年町屋，寒森森的，每晚都需要一个烤红薯和暖炉，来慰藉异国的秋夜。踩在老屋的木地板上时，能想象到百年前第一代鼠太郎前辈轻盈而矫健的步伐。但是短短数日，我还没有习得前辈们的技巧，只能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走，生怕木地板的吱呀声扰了房东清梦。

今天下午，在往银阁寺的路上，我和一位老哲学家偶遇在同一片树荫下的长椅。我拿出随身的糖果与他分享，他则在讲述1927年哲学小道中场队员的故事后，沉沉睡去。

对了，我还与银阁寺老和尚端坐参禅，看着僧人用犁耙和白石子绘出水波纹路，脑海里都是过去夏天汽水在杯中翻腾的景象。老和尚说我进入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emm…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可能也就是口渴了，不过汽水杯里得道，好像在这个世代也说得过去，你觉得呢？

为了此次京都之行，我专门带了一个绣有古怪神怪的背囊，用于储存硬币和糖果，希望在以后的旅程，我们能够一起分享。

盼复

雨夜被打湿的弟弟

你好呀。

自从下了雨后，京都的天气也越来越凉。天空明净，空气清新，让我有种一直在吃薄荷冰棍的感觉。

在与你讲述保津川漂流的见闻前，我想跟你分享前天在鸭川边的散步所得。

前天傍晚，我慢悠悠地沿着鸭川散步，并在青草地铺下桌布，享用饭团，自在而惬意。四条桥上游人如织，河面的野鸭也在竞相展示潜水捕鱼的技艺，引得桥上的游人连连喝彩，相机快门的咔嚓声此起彼落，回头变成社交网络的一时热点。在野鸭的身上，我瞥见生物间相通的虚荣，这也是我接下来需要长期研究和自省的课题。

回到保津川上。下午三点，我随房东从龟岗出发，沿保津川逐流而下。山谷间江风凛凛，斜阳照耀在东侧山峦及江面上，像铺上一层金灿灿的黄油。

我沉迷于观察船夫们御舟前行的姿态。船夫于舟首站立，仔细观测水流方向，并不时挥舞长篙，以抵御礁石，并向山谷更深处漫溯。在激流处，船夫横篙，重心压低，以横刀立马之势破流而下……

水流稍微平缓后，船夫与乘客交流着本地风土及旅行见闻。我也仔细听着，用从大丰神社习得的几句日语，试图解读这山谷间的趣事和秘密。在岸边浅滩，我也窥见了山猪太郎和鹿子的蹄印，两岸距离较短处，也仿佛还有猴酱飞跃的踪迹。我想，如若没有我们经过，山谷中应该是很热闹吧。

听说离京都不远的奈良县，鹿子们可以自由漫步在城市公园和寺庙，成为了奈良招徕游客的头牌。我对此是感到忧虑的。从房东女儿的手机屏幕上窥见，奈良的鹿子眼神并没有印象中的神采，点头致意也只是乞食的条件反射。比如…我在野外的鹿子朋友们都没有会点头的，只管撒开腿跑。希望我们都能永葆撒开腿跑的天赋和本能。

保津川漂流后

冬

亲爱的豆，见信好。

从窗户缝隙流窜入屋的风，让我感觉是要过节了。是啊，感觉记忆中许多节日的空气都是凉丝丝的，比如我现在就很想念年夜里的那杯姜汁汽水。

昨天夜里，我窥见房东捧回一盒金灿灿的黄油。今夜似乎又闻见炸鸡翅的香味。但是等客厅熄灯后竟然连骨头也寻不见踪影，真令人懊恼。

自从搬了家，我便很少出门。高层的住宅让我感觉麻烦，每次出门都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例如前两天，为了去楼下的沙滩看日落，我进行了必要的午睡，以及吃多了两个猕猴桃，确保有足够的精力。落日是值得的，像个蛋黄，emmm…应该是馅儿饼里的蛋黄。

看着日落，我拿出在房东房间找到的半片薯片，并以吃法餐的方式缓慢进食，这是我这段时间最惬意的时刻了。可能有些事情，麻烦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