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华 | 回忆
回忆
回忆总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当我对某些发生在以前的事情印象不再深刻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我的记忆已不如从前。这种感觉让我多少有些沮丧。我知道我在一天天变老,而这种变老的过程竟然如此悄无声息。
有时候,我在清晨醒来,会努力的去捕捉记忆,或者是努力的去回忆昨晚梦中的一些细节,以此来宽慰自己,但总是有些徒劳无益。有些时候,我甚至臆想,是谁把我丢弃在这个世界,我又该怎样回到自己。
回忆也总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当我们有一天在翻找旧物的时候,一些曾经的温暖或是感动在面前真实的再现,而我们又无法回到过去。那潜伏在内心已久的而又不愿去也不敢去面对的,都是我们的青春里隐藏最深的秘密。只要稍加触碰,便恍如昨日。
当我越来越热衷于翻找家里旧物的时候,我就在想,回忆到底是一种愉悦还是无尽的伤感。这种翻找到底有怎样的意义。
其实,能留给自己翻找的旧物也没有几样,大多的东西都被岁月随手丢弃。留下的都是一些布满灰尘,很久都不愿去翻动的,而我努力去翻找的,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
我要努力寻找的旧物里包括一本诗集。
1983年,我从初中考进了师范学校,那正是我青春萌动的时候。对于异性的爱慕,让我时常都想为了对得起青春年少,不负惊鸿岁月,我该怎样去经营一段刻骨相依。
我不知道小玉算不算我的初恋。虽然我们保持了三年多的书信往来,但每一封都找不到关于爱的只言片语。也许内心是无限的爱恋,但我们在每一次都无比巧妙的避开了这个话题。现在想起来,也许是我的含蓄她的矜持让我们错过了彼此得交集。
我在师范,小玉在卫校。那时候,从初中直接考上中专的同学并不多,渐渐的同学间就少了联系。我所在的师范和小玉所在的卫校同处一个城市,因此一直保持着联系。我和小玉之间的书信已开始几乎就是一个月一封,到了二年级的时候已经保持着每周一封。我们一起回忆初中时光,更多的时候是谈论爱好的文学。仅此而已。
这一切与我的想象相去甚远,我无数次幻想能和小玉花前月下,相拥绵绵。于是,我谋划给小玉写一封情书,但我不能确定她是否能接受我的表白。甚至有一次我去她学校看望她的时候,口袋里就装着我写给她的情书,但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那是一个天气无比晴朗的秋日的下午,我带上小玉喜爱的徐志摩的诗集《翡冷翠的一夜》和激动忐忑去了小玉所在的学校。那时是无法电话联系的,我提前一周就给小玉去了信。小玉出现在校门口的时间和我们的约定完全一致。按照我的计划是和小玉一起去潜山游玩,然后把诗集和情书交给她。我甚至还想好了怎样能把和小玉在一起的时间拖得久些。小玉和我见面的时候跟我说:“我们去打羽毛球吧,学校羽毛球馆每个星期天都对外开放。”这与我设计了无数次的见面方式都不一样。一时间我手足无措,我回忆不起来我是怎样和小玉一起去到球馆的,只是隐约记得小玉应该很喜欢打羽毛球,从她挥拍的动作似乎能看出一点经过训练的影子。其实我根本无心打球,球技也真的不怎样,我一直在寻找机会结束这场让我煎熬的游戏。小玉表现出来的兴趣无疑给了我一些打击,显然我跟不上小玉的节拍,但小玉总是不厌其烦的纠正我的每一个动作。
也许小玉能看出我的情绪,也许小玉也意识道我有所用意,但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突然想道,小玉是一个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子,她在以一种我根本无法拒绝的方式巧妙的回避。也许她回避的是爱情,但她并不想回避友谊。那个下午,小玉的每一次挥拍,都能将我的热情和期盼击得粉碎。
也许那本诗集还在,也许它就躺在我家的某个角落,因为我清楚的记得,我并没有把那本诗集和情书交到小玉的手中。那本后来陪伴我好多年的诗集怎么就不见了踪迹?
回忆总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在我们记忆不如从前的日子里,有些回忆是要靠翻找的。再不翻找,就会淹没在这条时光的河流里。
张建华:1967年生于湖北咸宁。当过老师、文学杂志编辑。1998年辞职外出打工,现居四川成都。1986年在《文化周报》发表处女作,先后在《诗林》、《星星诗刊》、《文化周报》、《劳动周报》、《武汉青年报》、《特区窗口报》、《九头鸟》、《未名作家》等发表诗歌、散文、小说5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