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耀健:重庆江山
重庆江山
一条江和一座城、
作者:杨耀健
有一条大江,曾在世纪的喟叹中淌过寂寞的旅途。
有一座山城,曾在历史的漠视中度过漫长的岁月。
1894年,从南岸拍摄重庆城。
听说,这条江孕育过许多人的梦,长亭相送恨压华岳,兰舟催发无语凝噎;听说,这座城,珍藏过许多动人的故事,大禹治水青史千秋,蔓子许国义胆刚烈。
1891年,英国人拍摄的朝天门。
蜀道难,连绵不断的群山环抱着这座城,每条路的尽头都是山,打仗倒是个好地方,讨生活可真不易。先民们勇敢豪迈,上马知兵下马知饮,与财神爷却从来无缘。他们勤劳节俭,一枚铜板掰成两半花,却老是摆脱不掉贫困的桎梏。来自下江的富裕气息,强烈地刺激着他们朴实憨厚的心——自由的鱼儿,会非常活泼地游向那有饵的地方,难道他们,愿被传统的腌渍法,腌成一条条呆滞的黄腊丁?
一柱之香,可以祭祀。一石之嶙,可以为文。一水之波,可以写意。一花之瓣,可以破题。
1917年,重庆东水门。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勒肉的纤绳,驾着一叶扁舟冲出了夔门,长江的惊涛骇浪把他带到外面精彩的世界,令他眼界大开。等他逆流而回,先民们才知道,野草树根能做药材,竹笋蘑菇实为山货,不能入口的兽皮可以制裘衣,满山的黑石头可以锻成金光闪闪的青铜器,这些东西只要运出去,马上就能换回货物和银币。
1919年,重庆通远门西炮台(后为自来水公司水塔一带)。
于是,他们无言地将“巴蛮子”的耻辱和重负扛着,默默地劳动着积攒着,为即将发射的响箭预备着涌动和波澜。四壁萧然也罢,满目凄凉也罢,只要他们活着,总有一天也是要欢笑的。
终于坐到一起来了,各地的口音,各色的脸庞,交换今日的家什,畅谈明日的营生。天还是这片天,地还是这片地,晚霞还是那样每天涂抹着这座古老的山城,但是,它却日益焕发着青春。湖广的洋杂货,云贵的土特产,江南的丝绸,四川的柑桔,源源不断汇集到这里,又从这里交流出去,犹如一个聚宝盆,八面来风。什么叫兴旺,什么叫发达,一下子变得非常实在可感。这座城一跃而起,如日在中天,成为闻名遐迩的物资集散地,完成了它从深垒高墙的军事重镇向转口贸易的商业城市渐进的过程。大西南半闭的耳朵,突然被它震得嗡嗡响。
1920年,重庆城。
曾经,战乱屠杀在这座城的附近进行过,曾经,这里的人们共同沐浴过痛苦的寒霜,策划过伤心的句号,一门心思要走向祖祖辈辈憧憬的繁荣富强。
刘邓大军把红旗插上了这座山城,改革开放打开了它的大门,机缘可遇不可求,三千万儿女必然会融进滚滚商潮,托起新世纪的朝阳。
这条江叫做长江,这座城叫做重庆,在东水门斑驳的堡坎上,至今还能寻觅到它们用信念刻下的皱纹。
载《重庆晨报》1997年3月18日
1943年,重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