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号鸟是鼠类
小学课本有一篇文章《寒号鸟》,从49年就被选入了语文课本,一直作为保留篇目,几乎上过小学的人都学过这篇文章。
49年的课本
那会寒号鸟故事还比较长
故事里的寒号鸟是个得过且过的主儿,温暖的时候不磊窝,还不听喜鹊的劝告,最终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被冻死了。
有一阵关于寒号鸟不是鸟这个事还在网上引起一阵喧哗,搞得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其实寒号鸟是什么,在49年课本上就解释得很清楚了:寒号鸟,又名寒号虫,哺乳类,五台诸山甚多……
注意最后一列的注释
但是到了后来,这篇文章经过了改写,注释也取消了,大家学过这个故事,就顺便被寒号鸟的这个名字给误导了,把它当成了鸟。
这种出版物都是把寒号鸟当成了鸟
不是说这鸟儿又名寒号虫吗,如果当时写成寒号虫,大家就会把它当虫子了。
不过在当时小朋友,肯定会提问题:“一个虫子要什么窝啊?”“喜鹊为什么不吃掉这只虫子?”
其实寒号鸟就是一种鼠,准确地说应该叫鼯鼠,因为它有肉翅,可以在天空滑翔,不明就里的人们就以为他是鸟了。
鼯鼠
由于这种动物怕冷,寒冷的时候就会啼叫,叫起来就跟哭一样,所以他叫寒号鸟——寒冷号哭的鸟。
古人关注到它,完全是因为它叫声的奇特。
好多人听起来他的叫声像是在说:”凤凰不如我!”——这么高调。
有的人听它的叫声是:“得过且过。”——你也太自在了。
正因为这两个叫声,人们把它形成一种骄傲自大还特别懒散随意的鸟儿。
元明之际陶宗义在《南村辍耕录》上就提到了它:
五台山有鸟、名寒号虫,四足,有肉翅,不能飞。其粪即五灵脂。当盛暑时,文采绚烂,乃自鸣曰:'凤凰不如我。’比至深冬严寒之际,毛羽脱落,索然如雏,遂自鸣曰:'得过且过。
看来古人直接是把它叫虫的,只是把它看成了一只鸟,夏天的时候,它的羽毛五彩斑斓,自鸣得意:凤凰不如我,等到寒冷的时候,羽毛脱落如同一个雏鸟,叫起来:“得过且过。”
鼯鼠有很多种
其实人家鼯鼠就是这个习性,这些叫声都是古人自己想象出来的。
现代课本上专门为寒号鸟配图,以免误会
明代有个叫张时彻的诗人专门为它写诗:
冻杀我,冻杀我。
天明累个窠,慎莫夸。
得过且过,凤凰不如我。
很显然,我们小学语文课本上那篇文章就是从这首诗改过来的。
当然为了教育小朋友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从这个角度切入是再好不过的。
语文课本上的寒号鸟
然而在古人笔下,寒号鸟可不光是这个负面形象。
清代有个叫忻棣的人很喜欢寒号鸟这种凤凰不如我的自信,他为寒号鸟代言:
凤凰不如我,凤凰不如我,彼虽五彩全,我羽岂相下。凤凰不如我,凤凰不如我,彼特以御冬,我偏耀朱夏
这只寒号鸟一直叫这凤凰不如我,你凤凰虽然五彩羽衣,我的毛发也光彩照人啊,只不过你用你的羽毛还抵御严冬,我却用来在夏天炫耀。言下之意:大家各有各的选择,你没有资格嘲笑我——说得很有道理。
传说中的凤凰
清代还有个叫郑言的诗人,也喜欢寒号鸟这种谜一样的自信。他为寒号鸟打CALL。
凤栖梧,我集楚,凤翔千仞,我安乐土。凤食竹实我啄果。凤飞鸣于高冈,我抢飞于花坞。凤览德
辉衔丹符,我趁回风自歌舞。我不如凤凰,凤凰不如我。
在他笔下,寒号鸟亲自出场和凤凰对比。
你凤凰非梧桐树不栖,我寒号鸟住在荆丛之中。
你凤舞九天,我安土重迁。
你凤吃练食,我吃野果。
你凤凰飞在高冈,我落在花丛。
你凤凰口含神符,我随风自舞。
我不如你,你也不如我。
整首诗完全是一副不服的语气,而且不是盲目攀比,你有你的神奇,我也有我的得意,咱俩半斤八两。
鼯鼠飞翔的样子还挺帅
这个作者很佩服寒号鸟的自信了,不过他说的寒号鸟还有一点盲目自大的影子,仿佛一个穷小子在和富二代比,你有你的百万跑车,我有我的共享单车——有点阿Q.
明朝的丘浚笔下,凤凰不如我,说得就有理有据了:
得过且过,多福何如少遭祸。
纥干山头冻羽干,真信凤凰不如我。
得过且过
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乐处
他这里纥干山头引用了一个典故,《资治通鉴》上说:
(唐昭宗)馆于兴德宫谓侍臣曰:'鄙语云:'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乐处。'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
说的是唐朝末年,朱温强迫唐昭宗迁都,路上老百姓齐呼万岁,昭宗说:“不要再喊万岁了,从此我不再是你们的皇帝了。”他对身边的内侍说:“俗话讲'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乐处。’都说纥干山头冷得冻死鸟雀,为什么不飞到别的地方去呢?我今后不知漂泊何方?
途中百姓夹道呼万岁,昭宗哭着对说:'勿呼万岁朕不复为汝主矣!'
末代帝王哪个不是掉毛的凤凰
丘浚引用这个典故,就是说把唐昭宗比作了掉毛的凤凰,你怎么能比得过寒号鸟?等寒号鸟冻羽变干,凤凰就更没法和他比了。所以得过且过。
明代有个文人张弼也很喜欢寒号鸟,专门写诗《咏寒号鸟》:
得过且过!饮啄随时度朝暮。得陇望蜀徒尔为,未知是福还是祸。得过且过!
他喜欢的是寒号鸟这种自足常乐、随遇而安的精神,他的诗翻译一下就是:
该吃吃,该喝喝
一天天得过且过
得陇望蜀又如何
贪心不足蛇吞象
谁知是福还是祸?
所以啊
还是要得过且过。
吹箫引凤图
张弼这寒号鸟有种随波逐流的感觉,比张弼稍晚点的陈洪谟也持这种观点,但他写寒号鸟就实在了点:
得过且过,朔风吹巢巢欲破。
幸尔一枝尚未堕,啄有残黍亦不饿。
霎时春景融,毛羽无点涴,千仞光辉还只那。
人生富贵皆傥来,百岁康强能几个。
得也过不得也过。
这只寒号鸟叫着得过且过,北风吹拂,他的巢摇摇欲坠。
幸好栖息的树枝还没折,还有一点食物可吃也不饿。
瞬间春天就来,羽毛还很光鲜,太阳还很明亮。
富贵都是人生偶然,百岁人你见过几个?
所以,得过且过,不得过也得过啊。
凤凰
有趣的是,梳理文学史,寒号鸟在唐宋文人笔下没有它的身影,明清之际的文人们却对它如此喜欢。
仔细分析的话,大概是由于明清文人在文字狱之下,根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所以才有这种“得也过不得也过”的感叹,我想起那句俗语: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所以,只能得过且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