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老师都老了

闲暇的光阴,我用茶来打发。泡茶我用朋友送的一把紫泥西施。经过光和火的淬炼,泥土变成壶,很是神奇。泥土还可以变成碗碟、水罐、缸瓮、砖瓦,只要给以时间和温度。
抚摩着这把玲珑一握的茶壶,忽然想起我的初中地理老师,徐凤芝。她就有这样一把小茶壶,课间空里嘴对嘴儿喝。徐老师不是本地人,最能体现她家乡特色的是她念“东八区”作“懂罢区”。她教我们的时候就五十多岁了,笑起来,皱纹细密堆积,像菊花。
上了高中,地理老师换作一位刚工作的女老师,杨明。徐老师还在初中,陪伴二中初中的最后三年。
这时,山东省开始搞会考,且高考文不考地理,理不考生物。美高考之名曰:3+2。二中缺地理老师,我记得高中地理就杨老师一个人教。91级的10个班都要在高一会考地理,只要及格,其它的都无所谓了。所以,年轻貌美的杨老师,每节课都生气。
我们的10个班分作三伙,去二楼一间大教室上合堂,很壮观。上课的候干啥的都有,睡觉闲聊叠飞机,打嗝儿下位儿传纸条,维琴游戏厅的板儿落地上,清脆闪亮。杨老师腰间别了小喇叭,声嘶力竭一会儿,再停下瞪我们一会儿。
男生喜欢她生气的样子,不断制造场景,让杨老师注意他们。我则因为知道杨老师的爱人稽祥是体育老师,在她嗔怒扫视的时候,总做出很乖的样子。偶尔对视一下,就能从她眼镜后面读到温柔的光。
杨老师课讲得很好,我虽然在别的同学频频点头的时候还有些茫然,但沉醉其中,也乐在其中。2015年冬天,我去肥城六中开会,碰见杨老师,她快言快语,风采依旧,只是眼角也有了皱纹,是徐老师脸上那种。我记得好像给杨老师去接了杯水——也许没有吧。在偌大冰冷的大会议厅听报告,我该给老师接杯热水的。
会间去厕所,碰到我高中班主任张庆军老师。他的两鬓应该是就是从那一年开始白的。微卷的头发,像飞扬的云彩,也像当年他给我们讲柳永《雨霖铃》里的,千里烟波。
我的老师,都老了。
王冲老师的头发更少了,吴其友老师面庞浮胖了些。高慧老师去了北京,张继怀老师去青岛了。杜永春、齐效鲁老师则已作古。最近几天,听说张卫民老师在济南大学教书呢,很高兴。只是不知道当年张老师的好友张双跃老师身在何方。我立志考研的时候曾托张双跃老师帮我从济南古籍书店买过一本古代文论。
每每回到二中或从二中旁走过,总有白发苍苍的老师,从校门口、从家属院慢慢走出来。学海沧海,校园桑田,人世变迁,本来如此。
总会有一些人一些事,经过岁月漫漫,烟雨蒙蒙,却依旧同老笺纸上的墨痕一般,愈久弥新,越发深刻,让人惊觉着俗情的冷暖与颠簸的风尘。尤是灯火阑珊,窗竹摇影之际,字里行间的人物,伸手一触,竟皆在咫尺。

那天喝茶时,小时玩伴儿SZX,忽然发来一段话。

‍2020年10月24日傍晚,安玉婷老师走到二中家属院门口的时候,发现学校退休老教师徐凤芝老人摔倒在地,并且鼻子、脸上都是鲜血。安老师见状立即上前扶起徐老师,掏出纸先为徐老师擦拭脸上的血,询问徐老师的伤情。此时学校孟冬冬老师也走过来,和安老师一起将徐老师扶到旁边的凳子上。然后安老师及时拨打120,两位老师一直陪在徐老师身边,直到徐老师的老伴赶来,共同将徐老师送上救护车。最后两人又将老人摔倒处的地面清理干净。

为两位老师乐于助人的行为点赞向两位老师乐于助人的精神学习!
发来的日子是10月30日,我想起并写下这段文字已经两月之后。12月24日去二中开会,听完张庆军老师的欢迎词,下楼正好碰到安玉婷老师,我高二的语文老师。
她精神很好,还没等我问好,她已经先问候了我的母亲,还问ZX来了吗。ZX是我爱人,也是她的学生。这样的问候,她和她的爱人张庆军老师一样,总先发制人,总给学生更多的感动。
和安老师告别的时候,话到嘴边我又咽下去了——我想问问徐凤芝老师的近况。我走进母校冬日的风里,想想安老师也五十多岁了啊。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搀扶起另一个老人,在秋风里擦掉血迹,在长凳上等候救护车……我初中语文老师包慧娟,也许现在正坐轮椅上,晒着惨淡的太阳。同学说,她得了老年痴呆。
我们的老师,用时间和温度铸造了我们,自己却一步步地退出时间,失去温度……他们的学生都在哪里呢?
我们的老师,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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