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人
作者 ▏卢兴波
他们一家就住在我的隔壁。租的套一小房子,一对年轻父母,带一双小儿女。
男人的年龄应该不大,但因为特别纯朴,看起来就略显老气。他有只眼睛的眼膜略显混浊,不知道是否影响视力。这事不方便问,我只装作没看出来。他干的应该是建筑工地上的活,装修工或者水电工之类的吧。有时在电梯碰到,手里正提着工具,脸上时刻都挂着憨厚的笑。
女人也算眉目清秀,贤慧持家。不清楚她有没有工作,反正把一个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们什么时候搬来的,记不太清楚,大概也有两三年了吧。刚知道住进这么一家人的时候,女人正大着肚子,没过多久就生了个小妹妹。
这是一个有爱的家庭,已经有了哥哥,还要坚持生一个妹妹,我坚信是为了将亲情和爱传承下去。
哥哥勤快懂事,就在附近小学上学,听说因为成绩好,已经被保送某重点中学。妹妹刚刚两岁,非常可爱,是全家人心中的宝。哥哥爱得不行,爸爸难得有空也抱下楼玩,每次都小心地买些零食。
我家弟弟三岁半,最喜欢隔壁小妹妹,常闹着要找妹妹玩。有时两家人门口相遇,渐渐熟悉,有时会邀到一起做游戏、耍玩具。于是借机提醒弟弟,妹妹就比你乖,要向妹妹学习。
其实我家老大更应该向对面哥哥学习。他从小被适度娇惯,缺生活自理能力,心理承受能力也差。
春节期间,隔壁人去房空,一家人应该回老家过年了。
年初的时候,久久不见回来,我心理暗自揣度,是不是搬走了。又担心是否因疫情原因,还困在老家。这一年大家都活得不易,但愿这一家子不要遭遇天灾人祸,但愿别受疫情影响,断了一家生计。
好在两个月后,一家人终于重新出现。好像没经历什么磨难,谢天谢地,你们一家人都好好地。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地。
小区楼下有个公厕,晚上散步路过时,我偶尔会光顾。
记不清是何时,发现公厕里居然住了人!不好意思仔细观察,只在进出时稍稍留意——这里住的是一对老头老太。
这个城市的公厕,有很多都承包给私人管理了,这间应该也是。但这二老显然不是承包人,大概率是别人承包下来,赚取了差价,再交给他们打理。好在公厕有个类似储备间的小房间,可以腾出来改作居室,二老终于有个地方安身。
只是这居室的小门总是掩着,窥不见内里,不知是否能安放得下一张小床。
有时候傍晚路过,见储备间门口放出一张小折叠方桌,上摆一个小电饭煲正煮着饭,旁边是两副安静等待的碗筷。住在公厕,这里就是一个简易的家了。
最开始以为二老无儿无女。后来发现有个小女孩常来,在那张小折叠桌上做作业,才知道老人应该是有儿女的。可能儿女现在也不宽裕,可能他们租住的地方也逼仄;也可能是老人为了儿女少些负担,倔强地选择了守公厕。别人的家事,只能心猜,不便关涉。
只有小女孩认认真真,专心致志做她的作业,任由公厕里人们自由进出。
电饭煲正冒着热气。爷爷奶奶很怜爱地看着女孩,眼中满是欣慰。
也许父母打工太忙,没有时间照顾,小女孩就直接到爷爷这里来了。等到做完作业,和爷爷奶奶一起吃过晚饭,爸爸妈妈差不多就该到家了,这时就可以回到他们身边了。
再往远处,翻过跨线桥,有一片很大的广场,那是我散步的目的地。
几个月前,广场边被挖开,道路也被隔断打起了围,也不知又搞什么名堂。在隔断的马路边上,安放了一排活动板房,平时也没注意,里面有没有人住。
那天晚上,从广场跑完步路过工地,居然听到时断时续的竹笛声音。循声望去,原来是从板房传出来的。那一排活动板房,只有两间透出些微光,笛声就是从其中一扇小窗口飘出来的。
那曲子似曾相识,像是某部电视剧的插曲,又像是早几年的流行歌曲,尽管演奏得那么生涩,但仍能体味到吹奏者的用心。
我一路走一路想,吹奏者是个什么样的人。是还没有成家,独自在外打拼,怀揣梦想的年轻人?还是上有父母,下有儿女,两地分居的中年大哥?是否今天收工比平常早些,心情不错?还是刚刚与父母儿女通完电话,心中略感宽慰?抑或是正在思念远在他乡的爱人……
一个人独自在外,每天住在铁皮箱里,没有亲人相伴,这种生活我感同身受。
每一个人都活得不容易。好在我们都没有放弃坚持,这份坚持里,有我们对生活的期盼,和对亲人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