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开歧:大地丰碑(1)从“跑马观花”到“下马赏花”|纪实
文/邹开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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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一笼树儿有高矮,十根指头有粗细。”同在一片蓝天下,同是一个三台县,改革开放40多年了,发展却不平衡,居然还有一片盲区。上世纪六十年代,我是县川剧团的职业编剧,常去三台南部一些镇乡体验生活。看到半山上都是水田,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屋侧就有一口小水塘,洗衣淘菜,真是山高水高。我简直羡慕得不得了,曾在戏里写下了这样的唱词:
那二年的三台“南三区”(景福、安居、新生)不但半山坡上可以种水稻,而且主产棉花。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去景福区的两河(现在叫紫河),是1964年夏天。当我从景福步行去两河时,大路两边,一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棉花地。当时农村,是以生产队为基础的核算单位,凡是能劳动的男男女女,都在棉花地里松土除草。见他们手握锄头,一字儿排开在绿色的“海洋”里,甚是壮观!
更让人感到好奇的是,地埂上还有人敲着锣儿,唱着词儿助兴。我问当地的农民,才知这叫“薅草锣鼓”。至今我还记得那么几句:触景生情,我那次下生活写了一出现代小戏《棉田新歌》。那个年代的三台“南三区”,是一方抓把泥在手里,都能捏出油的土地。凡是劳动力强的人家,不但柜子里有粮,而且口袋里有钱。
乘改革开放之春风,三台的东路、西路、北路,办企业,经济搞活;抓产业,人尽其才;搞得来风生水起,一年一个样。三台南路一些镇乡,则是稳起不动,经济不活,产业不兴,年年都这样。到头来,地里没有好庄稼,居住没有好房子,十有八家,生活还是老样子。还有一说,三台南部的镇乡是,“景福(镇)无福”、“双乐(乡)不乐”、“广利(乡)不利”、“协和(乡)不和”、“宝泉(乡)无宝”、“紫河(镇)因没得亮点而不紫”、“建中(乡)不中”。干部不想去那里工作,觉得到南路边远镇乡工作或任职,不容易出政绩。如果有人问起在哪儿高就,回答起来都没有底气。年轻人出去了就不想回来,觉得在家乡干不出个名堂。外面的姑娘不想朝那一方嫁,那一方的姑娘不想在本地找婆家。前些年,我和两位年轻作家到景福做留守儿童调查,无意中发现,长得金刚马汉,伸伸展展的男人,却讨了个憨眉憨眼,清鼻涕吊起,头发蓬起,见人只晓得笑的人作老婆。一个村还不止一两个,我以为是水土有问题,出这种“智障女”。他们告诉我,因为地方生穷了,小伙子们只好“饥不择食”,让外乡的“智障女”都到这穷地方集中来了。
有位姓王的“剩男”,排行老五,都叫他王五哥。对社会上有种现象很不理解,有些在城里经商赚了几个钱的单身汉,既不姓王,也不是排行老五,手指上什么也没戴,居然成了响当当的、让人羡慕的“钻石王老五”,一些如花似玉的姑娘,蜂子朝王似地往他们身上扑。这位王五哥真有点气不过,花250元买了一颗“钻石”戴在手指上,放出话来,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钻石王老五”。一天,王五哥西装穿起,领带打起,甩尖子皮鞋蹬起,“钻石王老五“的架子绷起,去城里一家婚介所相亲。冲着“货真价实”的“钻石王老五”,确实有几位“资深美女”在那儿候着。当王五哥“出场亮相”时,还真的给美女们带来了好感,都争着向这位“资格”的“钻石王老五”表白并推介自己。王五哥满以为这次相亲可以大功告成,带上如花似玉的美女,回村里去显摆一盘。哪里晓得唷,当他老老实实地作自我介绍,说他是三台县南路某乡某村王家沟的王家老五时,几位美女二话不说,齐蓬蓬地起身离开了婚介所。王五哥半天没回过神来,当知道姑娘们是嫌他生活在出了名的穷乡僻壤,都像躲避瘟神一样,不想沾他的穷气,他只好蔫不溜秋地回家了。
三台的南三区成了这个样子,不是这一方的干部没本事,不干事,而是想干事,没干事的条件;想发展,没有发展的机遇。不是这一方的老百姓不中用,而是种地没出路,经商无销路,打工只能背井离乡走远路。这一切,皆因离县城较远,基础设施太差,交通闭塞,资源匮乏,成了三台县新农村建设的死角。天底下的事情就有这么怪,人背时,天老爷都不长眼睛,而且不给力。原来半山坡上都有水田,现在,沟中间都没水插秧。原本是好山好水的“南三区”,成了山穷水穷人穷的“穷三区”。还有人说成是“被新农村建设遗忘的角落”。时代在这里留下了它巨大的遗憾,乃至亏欠。那么,应该如何弥补呢?这正是我要给大家回放的历史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