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华歌 | 禅茶诗琴一味 / 开普饭

禅茶诗琴一味

文|廖华歌

辛丑年中伏很热的一天，应女友之邀，二三知己到一处幽静的地方喝茶听琴。

女友不仅人好，高大丽靓白，清水芙蓉，温婉善良；她的诗亦如其人，早已超越繁华，超越绚丽，甚至超越字面热情，那如晨雾般淡淡伤愁轻笼的诗句，特质是家国情怀，是对尘世万物满满的温慰和深深的爱，是真善美铸就的襟怀和格局，是字里行间念念于心的世间恩义，是……

……我用受伤的手指触动钢琴/音乐像风一样摇晃着童话/白天，我们对强者骄傲，对弱者谦卑/夜晚，诗，歌唱月亮，催眠忧伤/我们在各自的地方，闪烁的夜晚/洞悉植物的秘密/……这是她《我们拿什么回话》中的诗句。我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被她明洁诗意的光亮临照，喜欢两颗彻底打开的心天上地下轻松交谈，更喜欢无意中被她慧言智语的骤然启迪……千帆过尽，豪华摇落，清雅通透，人诗二美具的她，每每相聚总令我深感颇有收益，那种难能可贵的获得感让我庸常的日子充满想望和期盼。

外边是白花花的大太阳，地面炙烤得仿佛发高烧般不时抖动，室内洁净凉爽，两盆青葱繁茂的绿植流动的汁液浸润了整个房间。在这样的环境喝茶听琴，那种难得的享受妙不可言。

茶艺师是一位灵秀静美的江南姑娘，人和话语一如茶般清逸雅韵，每一道茶艺演示都让人想到晨露茶山，佳人与禅，想到陆羽的《茶经》，苏东坡的《月兔茶》，黄庭坚的《双井茶送子瞻》，以及历史悠久的茶文化。半荒半野、荒野贡眉、老茶寿眉、老茶牡丹、正山小种、野生红茶、金六妙、金骏眉、福鼎白茶、白毫银针……自认对茶还多少有些了解的我，面对她信手拈来茶之种种妙语连珠的讲解，顿感苍白无知得除了唏嘘赞叹再无他言。

这样温雅清俊高颜值的姑娘，除了茶，什么样的男士才配娶她？趁不注意我悄悄用手机拍下她的倩影，一时间幻象丛生，想入非非，恍若梦中……像是早已窥破了我的心思，她不曾过渡就忽然轻言：我大孩子比我还高呢。

那一刻因惊讶不已而愣怔发呆的我，一定特别尴尬失态，世界上竟有如此驻颜有术的女子？若非她亲口相告，我是万般不肯相信的，为什么岁月的雕刀独对她宽仁放过，难道光阴也如此偏爱美人吗？

如果你一定要说我容颜衰老得慢一些，那全都得力于喝茶。她幽幽地说。三十多年来，她不可一日无茶，无论是红茶、绿茶、黑茶、白茶、黄茶、花茶、乌龙茶，茶已成为她人生内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懂茶、爱茶、品茶、惜茶、敬茶，而茶对她爱之亦然。她与茶相知相融、相伴相行，这样的日子不仅禅茶一味，分明就是人茶合一了。

这样的女子泡出的茶，尘俗尽脱，入口不仅是一种至美的享受，更是人生福乐的莫大奢侈。

学泡茶，你必须亲自动手才有所悟，光看只喝不自己实做就永远深味不出个中之妙。茶师和女友都这么说。

怀着极度的忐忑和小心，在茶师的一步步指导下，我开始了笨拙可笑的练习。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学练泡茶，果然，这一动手才知，泡茶绝非一件寻常事儿，每一道工序、每一个手势，每一次冲泡看似平常简单，实则深奥精妙，令人回味无穷。在那杯、水和茶叶的物象里，我分明看到遥远的过去和现在：苍岩林花、白云飞鸟、冰雪羊群、虫鸣鱼游，听到风声水韵、山呼海啸、千红万紫花开的声音、由远及近阳关三叠的旋律……那分明就是想望中一个阔大、深厚、宽怀、包容、辽远、神秘的心象之境。

再来品饮一口自己亲手泡好的茶汤，那种怦然心动的奇异感觉，怎不令人油然想起洛威尔的句子：任何明净的东西使我们惊讶得目眩/你的静默的远航和明亮的捕捞/海豚放开了/去捉一闪而过的鱼……

琴师的全程弹奏，不仅使诗茶颇具神性，更奇迹般让万物在时间里碰上空间，在空间里碰到时间，此已绝非人力所为，而是天空的记忆，是星月教导昙花如何在暗夜盛放，苍穹用深沉静默安抚众生，闪电将雷声托上山巅，历史和现实其实很近一跃便可跨过……

端雅明慧、品清艺精的琴师，出生在音乐世家，毕业于音乐院校，早先她一直致力古筝教学与研究，古筝俨然已成为她生活的重要内容，她那灌注着天地万物生命气韵的弹奏，这座城市很少有人能比，她完全可以用自己那令许多同行不可企及的已有，光耀自在轻松随意地行走生命历程，可她却拒绝停滞永不满足，一直以来她最崇尚是生命就要累着，她要抗击安逸，挑战自我，向着古琴这一新域重新出发。

你古筝已弹奏到这个份上，完全可以松闲下来，为什么不让自己安适一点儿呢？关心她的同行和老师都这样劝她。可她就是要一门心思再练古琴，她要逼着自己，把喜欢的事情做到极致！

经过无数个时日的汗血辛劳潜心苦练，她指尖上终于长出美丽的羽翅，飞翔出悠扬婉转的古琴之音，或清如溅玉，疏桐鸟鸣；或颤若龙吟，意远幽深；或风过竹林，飒飒有语；或夜月山巅，静待人归……天地空寂，云淡风轻，她早已人琴一体，物我两忘……

一曲《高山流水》，俨然潺湲滴沥，响彻空山，风生水起，波涛翻涌，轻舟已过，余波击石，高山的雄伟苍劲，流水的不同形态，呈现出生动高妙深邃旷远的意境。

一曲《平沙落雁》，琴音古朴高远，安静淡然，深邃飘逸，简直就是一幅恬静优美的水墨小品画：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大雁在空中盘旋鸣叫，彼此相唤和鸣呼应，雁群回环顾盼惕慎飞落，它们意适欢愉情态微妙，云天、山水、草木、秋夕、动静有序，幽旷深远，意境恬淡静谧。渐渐地，高空、归雁、沙岸、水波、在愈来愈浓的暮色中一些些隐去。

一曲《梅花三弄》，一曲《潇湘水云》，一曲《渔樵问答》，一曲《胡笳十八拍》，一曲……

许久，我才从曲终的宁静中回过神来，天地一片安谧，那被诗茶琴声洗去尘埃的身心，顿觉神清气爽，空蒙轻逸，羽化生风，渺渺远影……

天地大美，尽收诗茶琴中，又以风的形状走向我，浸心入骨，禅意处处……也许一切都已过去，也许一切尚未到来，禅茶诗琴一味，如此非同寻常的美好，梦里梦外，日子绽放若花。

（注：稿件来源：南都晨报*南阳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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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 张简图:网络美编:M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