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师生”凄冷落寞之谢幕
文〡张同冰
此时,我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先请大家看一副图片——
这是我从抖音上截下的一张图。
视频主人自我爆料,他到了60岁退休的年纪。根据数学运算和社会常识稍加推测,他应该是16岁初中毕业考上中师,两年后18岁毕业就当了中小学教师的。约略可以得知,他从师范毕业,就一直在自己出生地的乡镇中小学当代课老师,这一干,就是整整42年,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四十二年的教师生涯(帮这哥们纠个错,是“生涯”非“生崖”!这老师语文水平不咋地)终于结束了”。
估计42年前(大约是1979)的那个初秋,他一定是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后面驼着那卷破被褥,里面夹着老娘为他准备的几件换洗衣服和简单的生活用品,去乡镇一所规模不大的中小学报道,从此开启了自己教师“生崖(涯)”的。
18岁,刚刚成年人,也许稚气未脱,人生充满希望。也许在乡里乡亲的眼里,他是个聪明娃,考上师范,做了教师,体体面面,前程似锦。
我跟这位仁兄年纪相仿(小他几岁),也来自农村,熟悉那个时代,熟悉那个时代的社会环境、人和事。
如今,我们习惯把当时初中毕业考入师范的一批人统称为“中师生”,其中不乏天资聪颖锋芒初露的尖子生、小学霸。
从他做教师至今的42年,正好是我国改革开放、社会历经天翻地覆的40余年,社会急剧转型波澜壮阔,新鲜事物五彩斑斓眼花缭乱,各种机会数不胜数层出不穷,有多少山雀变凤凰,多少人鸟枪换炮旧貌换新颜,而这位仁兄“我自岿然不动”,他家乡的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乡下那个茅草老破屋变成一所砖块老破屋,一辆摩托车骑了21年,一床破被盖了几十年!
1979-2021,这世上很多人穷其一生寻寻觅觅的真真切切一眼望到头的“经典”人生样本,原来就长这样。
“芙蓉城上哭蛾眉,空有当年旧烟月。”
可以想象,他的人生是单调的,枯燥的,乏味的,平淡的,他的生命是黯然无光的,他的存在大概也是可有可无的。
因为,曾经作为42年的一位教师,他从未体验过①职业获得感②学生的尊敬和喜爱③事业成就感④社会对教师职业的尊重⑤家长的尊重和认可⑥对学校文化的认同⑦自身价值的实现……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人各有志。我丝毫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
我们来点正经的。
其实,人生起点比这位老兄低很多,但凭借个人奋斗,实现人生逆袭的例子比比皆是——
如今83岁高龄的中国工程院院士、长征系列火箭总设计师龙乐豪院士说,“1949年解放,我才有机会上了小学。我就是一个从牛背上走下来的火箭设计师,是一个典型的知识改变命运的代表,……”
我们熟悉的作家莫言,就是从放牛娃转变为中国首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提起“放牛娃”,我还搜索到其他几条信息:
有从放牛娃到院士的气象学家的黄荣辉,有从放牛娃到北大博士的上海大学宗教与中国社会研究中心副主任肖清和教授、从一个小农村走出的放牛娃,到清华大学副校长的薛其坤教授等等。
爱迪生说,“伟大人物的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他坚强的意志。”
忆往昔,回首当时,年少无知但又热血沸腾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们常常在精致的塑料封皮笔记本上反反复复抄写过前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这么一段话——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该这样度过: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他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事业而斗争。”
我们常常用这段话来激励自己,激发自己的斗志,并立志成才,立志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可惜,数十载眨眼而过,弹指一挥间,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两鬓染霜,韶华不再,岁月蹉跎,南柯一梦。
试问,这位老兄,当你回首往事时,你有没有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你有没有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我忽然间想起现代诗人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便是一个“中师生”凄冷落寞之谢幕吧。
2021-8-9 燕京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