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终了‖文/木一一

浮生终了

世间一方土地分为六界，分别为神界，仙界，妖界，魔界，冥界和人界，六界里，唯人界寿命短，其余五界寿命长而有尽。所以六界皆有轮回。神界管辖其余五界，其中魔界实力强劲，仍未被彻底收服。

六界中死去的孤魂会被鬼差接引到冥界，去阎罗殿面见阎王，由阎王判定是否有过大罪大恶，没有的便可顺利走向轮回，先进去黄泉，度过鬼门关，走上黄泉之路，路的尽头是忘川河，忘川河上有座奈何桥，奈何桥上有孟婆亭，路过的孤魂要喝完孟婆亲手端过的汤，才可进入轮回井，进行下一次轮回。如若生前罪大恶极，则会被鬼差押到无间地狱，受尽苦难，不得转世。

另外，若是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你可以不喝孟婆汤，那便须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转入轮回，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阿殊是一株修成人形的曼珠沙华，生长在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便是她的家。黄泉百里黄沙，寸草不生，更别提花，天帝知晓后，便封阿殊为黄泉的守护神，日夜守护这片土地。路过忘川河的人都会看到这里有八百里的曼珠沙华，事实上那些全部是阿殊的幻形，她想让这里看着热闹些。现如今，阿殊三千岁，每日里有孟婆盅婆婆的故事，有众多鬼差的日常拌嘴，有孤魂三水的陪伴，日子过得开心顺遂。

盅婆婆是第一百零三任孟婆，她很慈祥，现如今已经上万岁了，她肚子里有好多故事，阿殊最喜欢听她讲故事，消遣时间。鬼差们都是一些几千岁的男性，个个魁梧硬朗，他们最喜欢一起喝酒斗嘴，阿殊觉得他们实在热闹极了。不过要说阿殊最好的朋友，应当是三水了，他是一个孤魂野鬼，不肯轮回，终日游荡于黄泉路上，拿他没办法，就放任他在这里了。他性格很孤僻，眼里永远是阿殊看不懂的悲伤，阿殊问过他好多次关于他的来历，他从来不肯说，平日里话也很少，但除去这些，他却是个很忠实的倾听者，无论阿殊跟他说什么，他都会很仔细地听，所以阿殊很喜欢找他讲心里的话，一来二去，两人便也算熟络。

阿殊从未想过日子会有什么波澜，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那日是神界王母娘娘的生辰，各界同庆，王母设宴于神界，各界之主前去赴宴，阿殊从未见过这种盛况，去央求了阎王好久，才终于可以跟随阎王一道去神界。“到时你切勿乱跑，紧跟在我身后，记住了吗？”阎王说道。阿殊忙点头应是。

去了神界，阎王恭贺王母之后入座，还时不时跟其他几界之主攀谈，气氛融洽。阿殊百无聊赖地站在阎王身后，听着阎王和他们的对话，猜测着那些都是哪界之主。“魔界之主赤命到！”突然的一声吆喝着实把阿殊吓了一跳，抬头便想看看这连神界也收服不了的魔界之主是何模样，随着赤命的一步步踏入，阿殊看清了他的容貌，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样子，反而是文弱书生的模样。阿殊盯着他看了许久，兴许是目光太过灼热，被赤命察觉了，他亦看过来，阿殊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赤命走到王母跟前，说了贺词，献了贺礼，便转身入座了。之后的宴席就是大家喝喝酒，聊聊天，实在无聊，阿殊趁着阎王正喝得高兴的空当，出去门口透透气。“你是何人？”背后传来一声严肃低沉的声音，阿殊被吓得背后一颤，慌忙转身，低头行礼，回复道：“我是黄泉的守护神。”“黄泉？我怎没料想到。”好奇怪的话，阿殊慢慢抬头，是他，魔界之主――赤命。正好赤命也转身看她，四目相对，熟悉的感觉，阿殊想不通。阿殊觉得赤命看她的眼神实在奇怪，炽热得像是在发光一样。“我们从前认识吗？”心里的疑问脱口问出，阿殊只觉得周围的气氛太过诡异，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正懊恼间，“未曾。”他回复了。阿殊不敢多待，匆忙行礼拜别，一溜烟又回到宴席中了。再过不久，阿殊看到赤命也回来了，他坐在位置上，一直盯着阿殊看，阿殊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只盼着宴席赶快结束。幸而过了没多久，宴席结束。众多人互相拜别，阿殊赶紧跟在阎王身后离开了。

回去之后，阿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魔尊赤命那道眼神，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不过他长得真是好看啊，是阿殊看过的最好看的人，眉如剑，眼如星，一身玄色袍，衬得他魁梧高大。还有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性感的要命。“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啊！”阿殊反应过来，越发觉得自己脸红心跳，怪异的感觉。想着想着终于睡过去了。

“婆婆，我昨日见到魔尊赤命了。”婆婆熬汤的手一顿，“是吗？”“婆婆你见过他吗？”“没有。”“他长得真是好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婆婆不再理阿殊，阿殊便自顾自地说自己的，“婆婆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好奇怪，我总觉得好像和他曾经见过。”铛铛，婆婆的汤匙猛地掉在了地上。阿殊从未见过婆婆这么奇怪，“婆婆，怎么了嘛？”许久，婆婆反应过来，“无妨，老了，一时没拿住汤匙。”“哪有，婆婆才不老，比这里所有人都年轻。”“说瞎话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盅婆婆含笑看着眼前的阿殊，慈爱地摸着阿殊的头，心里却担心：她不会想起来吧。阿殊和孟婆说完之后，又跑去和三水诉说，没想到三水地反应也像婆婆一样奇怪，完全呆滞了一样。真是怪哉。不过阿殊实在想不通，便不再想了。

阿殊又见到他了。那日鬼差新带来一批魂去到奈何桥上，婆婆忙着舀汤，三水也不在，阿殊闲着无聊，便走到了忘川河的另一头，望着对面的风景，突然感受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阿殊看过去，又是赤命。各界平时不能随意走动的，不过他是魔尊，只要不捣乱，天帝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过多干涉。阿殊好不容易抑制住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正思索着怎么过去行礼，他过来了。“见到我很紧张吗？”阿殊想着该怎么回答，他又问：“上次没来得及问过你的名字。”“啊？哦，我叫阿殊，是一株曼珠沙华。”阿殊懊恼，他只是问个名字，我怎么连自己的出身也说了。赤命看着眼前的阿殊，不可抑制地抚上了她的脸，明显感觉到她的脸轻微一颤。“你，你……为什么，我……”阿殊语无伦次，“有喜欢的人吗？”阿殊看着他，仿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没有。”“那便喜欢我吧。”这次阿殊真的吓着了，半晌没回过神来，他人已经走了，耳边还回荡着他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以后每日我都来找你，直到你喜欢上我。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喜欢我？阿殊不敢再往下想，他应该只是开玩笑吧。

可后来的每日，他真的来了，魔尊应该很忙吧，他竟然真的，每日都来了，还带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给她。每次见到阿殊，赤命总是不敢太过靠前，怕吓到她，可天知道，他真的好想阿殊，欲罢不能。这两天，阿殊心里都是他，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明明之前并不认识，明明才认识几天，明明根本都不了解他，可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呢！阿殊想去找三水说，可三水这两天不知怎么了，永远找不到他的踪影。阿殊也不敢去找婆婆，她最近太忙了，阿殊不想让她因为这点小事分神。

那日，阿殊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安心地修炼，他突然来了，还带着满身酒气，一下子把阿殊拽进他的怀里，他好像醉了，一直在说些阿殊听不懂的话，什么我真的好想你，什么我怕你想起来又恨我，什么我等了千年，不想忘记我们的曾经，什么你忘了，我想让你重新爱上我。什么跟什么，阿殊完全听不懂。阿殊勉强脱离他的怀抱，把他放到床上去，结果离开的瞬间被他伸手抓回，一个站立不稳，扑到了他的胸口上，一抬头，他的吻便迎面而来，好甜的感觉，阿殊觉得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一把把他推开坐起身来，征愣间摸着被他吻过的唇，刚刚，阿殊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熟透了，心也快要死掉了。阿殊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真是好看，目光不自觉又放到了他的唇上，好像再试一次啊，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阿殊觉得好羞耻啊。阿殊跑开了，等阿殊再次回来时，赤命已经不在了。

睡在赤命睡过的床上，阿殊在想，这应当是喜欢吧，即便才认识他没多久，即便一点都不了解他，可心就是动了。那天阿殊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阿殊阖族被灭，有一个男人哭着和阿殊说对不起，还有一个男人说我会保护你不再受任何伤害，阿殊想看清他们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眼泪流到了嘴里。咸咸的感觉，阿殊醒了，眼泪怎么也抑制不住，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仿佛是真实发生过的似的。阿殊睡不着了，出去走走，结果在房门外意外看到了三水，“你哭了。”阿殊匆忙擦了眼泪，“做了个不太好的梦。”“那个男人是谁？”阿殊想了一会儿，大概也就是他了，“赤命，魔界之主。”“哼，原是坠入魔道了。”三水第一次冷哼，还说着阿殊完全听不懂的话，“三水？你没事吧？谁坠入了魔道？赤命？你先前认识他？”阿殊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不认识。”“你保护好自己，别再受骗了。”又是听不懂的话，说完，三水便离开了。从那以后，阿殊再也没见过三水了，如果阿殊知道那天是见他的最后一面，阿殊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离开。

再次见到赤命，是在三日后了，阿殊远远就看见了他，因为阿殊是这里的守护神，所以这里的一切她都敏感。他就站在鬼门关那里，一动不动，安静而高贵，像是一尊周遭透着光的神像，让人不忍亵渎。阿殊本想走过去找他，有人却抢先了一步，是三水，阿殊停下来站在原地，他们真的认识吗？阿殊想不通，再抬头便看见他们打了起来，三水没有法术啊，阿殊再也不多想，“三水，你们停下。”那一瞬间，三水好像看过来一眼，下一秒，电光火石之间，三水化作一团光，“阿殊，我爱你……别信他。”话毕，魂飞魄散，“三水。”阿殊脑子一片空白，跑过去想抓住三水的碎片，怎么也抓不住，阿殊边哭边急得跳脚，“不要，我不要你走，三水，啊，不要。”阿殊晕过去了，再次醒过来，入眼的是婆婆，“婆婆，三水呢？”婆婆不回答，阿殊知道，三水不在了，连轮回都不能，她亲眼看见他魂飞魄散，她最好的朋友不在了，她再也看不到他了，再也不能跟他讲话，再也不能欺负他了。阿殊哭得泣不成声，婆婆心疼她，在一边温柔地爱抚她。阿殊哭着哭着哭累了，便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婆婆无奈的声音，逃不掉了，你们，是宿命。

“三水。”阿殊又想起那一幕了，从梦里惊醒，“是他干的，是他毁了三水。”阿殊要去找他，一开门，赤命就站在门口那里，三水站过的地方。他和那天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安静而高贵。阿殊从手里变出一把剑，直指他的胸口，“说，为什么？为什么杀了三水？”赤命不说话，“上次我醉酒，多谢你照顾。”“回答我的问题。”“上次我很开心。”“回答我的问题。”四目相对，一个心痛逼问，一个伤心回避。阿殊就那样举着剑，就那样瞪着赤命，“若我说不是我杀的，你信吗？”“可笑，那里就你们俩个，不是你，还会是谁。”“瞧，我说了你也不信，还让我回答什么。”说着这话，赤命的眼里流露出悲伤，阿殊看见了，那一瞬间，心里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你和三水认识是吗？”“没什么回答的必要。”阿殊把剑靠近了他一点，“你杀不了我的。”“是啊，你堂堂魔界之主，普通的剑当然杀不了你。这把剑是专门对付魔界之人的。”这把剑是阿殊拖鬼差下凡时找来的，说是可以杀魔之剑。“那便来吧。”赤命说完闭上了眼，安静地等待她的剑刺入胸膛的那一刻。

阿殊看着眼前的人，怎么都下不了手，明明只要剑再往前一步，她就可以替三水报仇了。熟悉的感觉，突然间，阿殊头痛欲裂，她往后踉跄着，剑掉到了地上，“啊！头痛，啊！”赤命跑过去，不忍她头痛，打晕了她，抱着她进了房间。阿殊感觉到了，谁的手在她的脸上温柔爱抚，那只手温暖宽大，阿殊好喜欢。阿殊还听到了似乎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提到了三水，说了什么故意的，说了什么他输了。阿殊听着听着没意识了，她又做了梦。

梦里，谁是谁非，谁是谁的负累，谁后悔了，谁心死了。“思颜，你的戒指可否给我看看。”“这是号令无忧族的戒指，是不能私自给外人的。”“反正我们快要成亲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好吧，只给你看看，其他的不许干。”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无忧族不复存在了。那个叫祁柯的男人骗了她，他拿了她的戒指，假传指令，调走了大批兵力，分三部分兵力去镇压所谓的暴动，然后羽族的人就冲进了无忧族，杀了剩余的人，等到出去镇压的那三部分人意识到骗时，为时已晚，羽族的人埋伏在那里，各个击破，无忧族从此消失。

再睁眼时，阿殊哭了，泣不成声，她全都想起来了，前世里，她和他皆是仙界之人。她是无忧族的小族长，赤命是羽族的祭司，那时她叫思颜，他叫祁柯，那时她九千岁，他一万岁。他给了她遥不可及的爱情，他会给她只要惊喜，只为博她一笑。那时的她好幸福，忘乎所以。那时的无忧族是仙界众多部族之首，而羽族只是个小部族。可最后，羽族灭了无忧族，一跃成为新的部族首领。那时他打晕了她，再醒来时，思颜发现戒指不见，带着疑虑回到部族，满目疮痍，她方知自己被骗，如梦初醒，那时月族的三水来了，思颜和他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那时他说他会护她。

那时的思颜简直要疯掉了，她发疯似的吹挂在腰间上的笛子，那是祁柯给的，他说这个笛子传声万里，说只要她吹笛，不管何时，不管何地，他都会出现在她身边。往日里都管用，只那一次，他食言了。三水心疼，我带你找他。之后他们去了羽族，在门口，他们听见羽族在庆祝，还高喊祁柯的名字，那一刻，思颜终于信了，她突然就笑了，笑得狰狞。再然后，他出现了，她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他没反抗，他说对不起，他爱她，来世他再偿还给她。之后思颜自尽了，三水说陪她一起。

那时思颜向盅婆婆多讨了碗汤，转世之后成为了曼珠沙华，美丽妖艳的极致，伴随着血泪纷繁的幻想，在冥界唯一盛艳着，意寓着“悲伤的回忆”。那时祁柯不愿忘记前世回忆，跳入忘川河，等了千年，走入轮回，带着那份执念，堕入魔道，成为魔尊。那时三水不肯轮回，想知晓思颜在何处，然后陪伴在她身边，他在黄泉那里终日流连，终于知晓她在这里，遂不肯轮回，成为孤魂，守候在她身边。

现在赤命就站在她的床边。阿殊感觉自己的法力在提升，她知道历经了前世一梦，她要升神了，升神者必历天劫，心不愿者则魂飞魄散，她知道自己想怎么做，天劫将至，天雷骤现，赤命抓着她的手，“你想魂飞魄散，谁允许的。”“祁柯也好，赤命也罢，我不恨了，不怨了，你放过我吧。”“三水不是我杀的，那日他拦住我，我还始料未及，接着你来了，他吃了断肠草，说我输了，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他。”“第一世，初次见你，便埋下情种，再次见你，已是情根深种，可惜啊，我是羽族祭司，帮助羽族振兴是我的使命，即便万般不愿，我也别无选择。进去黄泉之时，我不肯抛下我们的记忆，我得记着，我欠了我心爱之人的债，我欠你的始终是要还的。第二世，我成为魔尊，找遍了各处，始终不见你的踪影，王母盛宴，初次见你，我便认出是你，四千年了，那日我简直欣喜若狂，想要靠近却又怕吓到你，那次吻你还是借着醉酒之势，我简直要疯了。”“四千年的等待，就当是对你的惩罚吧，你不欠我了，前世今生，你我本就是孽缘，我们放过对方吧。”“三水说我输了，现在，我告诉你，我不想输，你要魂飞魄散，我陪你，这次是我陪在你身边。”话落间，天雷劈下，两道光融为一体，经久不散。

那刻，八百里曼珠沙华瞬间消亡，黄泉又恢复了往日的萧瑟。魔界瞬间暴乱，各魔争相拼斗，夺魔界大权。

走在黄泉路上的孤魂们突然停下，听，是谁的哭声啊，哦，是孟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