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影‖文/梦为鱼

孤鸿影

内蒙古，赤峰，八旗。

深秋初冬。

正是天转凉的时候。我坐在墙头，倚在一棵梨树上，歪着头看那骄阳似火，似要燃烧了这满山遍野的黯淡凄凉。夏和秋自是不同的，比如说，夏日午后的太阳最毒辣，人们总是避开午时，专挑早晚务农、放羊；秋则是黄昏的太阳最红最亮，给这枯枝败叶的秋添上一抹婉转的诗意。

远远地，出现了一对黑影，伴随着黑影的走进还有“咩咩”的叫嚷，原来是舅姥爷赶着羊群从远处来，一边指挥着羊群向为数不多的灌木“进军”。我换了个姿势，蜷缩成一团靠在梨树沧桑的枝丫上，偏过头去看笼罩在余辉下的“獾谷山”。“獾谷山”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因为那山中有一不大的山谷，里面有獾洞，仅此而已。此时那座山，被一层金辉笼罩着，竟也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我还是看不厌似的，紧盯着那轮艳阳。山顶上，自远方漂泊而来一团黑影。我蓦然睁大了一双眼，近了，更近了。我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扶着梨树站了起来，决眦眺望。终于，我认清了，那是一只大雁，一只南迁的雁。再往后呢？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只而已。我略感失望地又扶着梨树坐下。没错，我一直在这里等，就是为了等来一队大雁南飞。自从两天前我偶然看见一队南飞的大雁，自獾谷山与落日的中间翩飞而来。披着金色斜阳，踏着满天芳华地飞来。好像从天上的九重飞落凡尘，飞到我心里。从那以后，我每至黄昏时分便在这里等，今天终于等来了，只不过不是一队，而是一只。

我这才有心去打量它，才发现它飞得那么慢，那么慢，仿佛力不从心了似的，一摇一摆的，仿佛下一刻便会跌落在地。不由得屏气凝神，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它。见它似乎发现了什么，在一个地方盘旋了两圈，轻声鸣叫了几声，向下方俯冲下去，我推算了一下位置，那里应该是獾谷山前的一条河。不知怎的，我匆忙跳下墙头，抄林间小道赶去河边，生怕错过。

到了，终于到了。我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河岸边上的一片小树林中，果然看见它伫立在浅水滩上，身影是那样孤寂和凄凉，无助的像个迷了路的孩子。我看到它翅膀凌乱，腿上还挂着一串铁环，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我不明白它是怎样坚持到现在的，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它猛然转过头，警惕的盯着我。我怕它会飞走，只能退后以示友好。它深沉的眼中起伏不定，怕是已经被人类的猎杀和陷阱给吓坏了。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愿先打破这份静，直到我母亲喊我的声音响彻整个河岸。

就这样，黄昏时分，我都会出现在树林，遥望浅水滩上的它，它时而与我对视，时而眺望南方，哪里有它的亲人和家。我们都静静地，来珍视这次美丽的邂逅。

当我又一次出现在树林中时，它一如既往的孤寂，只是不再警惕地盯着我。它看到我后，轻轻鸣叫几声，翅膀扇了几下便扑棱棱地飞起来，我终于明白，它是要走了，临行前与我道别，很简单，却又很特别的方式，就当是给这次美丽的邂逅画上个圆满的句号吧。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冲它笑了，挥了挥手。它没有听懂，即使听懂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它起飞了----

我依然站在原地，看它依着那满天的芳华，披着金光灿霞，我又笑了，因为我发现，它飞起来的时候，仔细看比那一对大雁还要高贵优雅。那抹身影虽然孤寂，却依然遮不住那绝代的风华。

每次深秋初冬，倚在斜阳下，仰望天边掠过的雁影，总会想起，那个黄昏里，那抹孤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