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青绿山水佳作欣赏
青绿山水以矿物颜料石青和石绿为主,宜表现色泽艳丽的丘壑林泉。青绿山水又有大青绿、小青绿之分。前者多钩廓,皴笔少,着色浓重;后者是在水墨淡彩的基础上薄施青绿,在古代绘画艺术上占有重要地位。
青绿山水始创于唐代,经几代画家发展传承,形成一种程式化的表现方法,但要画好难度很大,清'四王'之一王石谷说:'凡设青绿,体要严重,气要轻清,得力全在渲晕,余于青绿法静悟三十年始尽其妙。'换言之,画青绿没有水墨画功底是不行的。
现代画家中擅长青绿山水技法的不在少数,像张大千、黄宾虹、黄山寿、吴湖帆、谢稚柳、贺天健、陈佩秋等都是画青绿山水的高手,并在画界享有很高的声誉。
▲ 隋·展子虔·《游春图》
东风一样翠红新,绿水青山又可人,
料得春山更深处,仙源初不限红尘。
——(元)张圭题展子虔《游春图》
▲ 唐 李思训 《江帆楼阁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 唐 李昭道《明皇幸蜀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中国古代绘画以文人画为代表,主张“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看重“柔弱”、“虚静”,归根虚空,删繁就简,还原朴素的黑白之色,水墨的黑白二色占据了中国画的主导地位。。以“色薄气厚”为原则的文人水墨写意画概念渗透至每个中国人的心理,使其全面认同了黑白水墨画的艺术效果直至今日。这种离开色彩之表现,只集中在文人画体内的各种审美趣味及技法程式的探索,发展到清末多了些许柔靡少了些生机,最终疏离了中国画热烈、明朗的情绪,向着枯、寂、玄、淡画境的追求愈走愈远。色彩表现魅力的被遮掩,多少可看做是中国传统哲学对山水画真实感受表现的剥夺,有一定程度的消极影响。轰轰烈烈的文人水墨画浪潮迫使青绿山水画慢慢退出主流圈而无所适从的落脚于民间。
▲ 北宋 王希孟 《千里江山图》(故宫博物院藏)
▲ 北宋 赵伯驹《江山秋色图》(故宫博物院藏)
▲ 北宋 赵伯驹 《仙山楼阁图》辽宁省博物馆藏
'初发芙蓉”与“错金镂彩”本是中国文艺史上并存的两种美学取向。其实,色彩本身并没有什么大错或不好,只是在青绿山水的传统观念中,有着皇家的扶持与贵族审美趣味的追求,笔法严谨精工,设色斑斓绚烂,画风刚键有力,在技法制作上较为繁难。,气势雄浑、豪纵的青绿山水画原本有着一种健康的美学心态作为底托,表现了儒家提倡的至大至刚的宏伟气派与人世刚阳的灿烂之美,同时也体现了庄子“磅礴万象”、“挥斥八极”的美学观点。同时,青绿山水通过打磨、锤炼来塑造作品的品质,不能简单的用“重道轻器”的哲学观点来衡量,任何绘画艺术效果的出现都是要落实到具体材料和手段上的,不能因为“其术近苦”便不可学。这种由唐宋至元明清的色彩向水墨的移行,实质上是封建社会中国文化气候由强健刚阳向低沉内敛转变的缩影。没有什么比眼看着一种美仑美奂的艺术形式渐至衰微、无可挽回更让人痛心的事了。这是一个色彩缺失的时代。
▲ 元 赵孟頫 《鹊华秋色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 元 钱选《山居图》(故宫博物院藏)
要解读张大千与何海霞的青绿山水画作品,首先顺着历史发展的脉络,回顾一下水墨与青绿交替的宋代青绿山水画。从宋代已渐渐抬头的水墨山水画上可以看出,水墨山水画的观念与技法渐渐地渗透着改变着起源早于它的青绿山水画。北宋晚期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是自唐代青绿山水画家李昭道以后沉寂的青绿画坛上的一幅力作。“其轮廓的勾法,已不是旧制那样仅仅是为了填色,而是为突出层次感的明暗向背作形象基调,换言之,也就是为皴法和渲染提供了用武之地。这也许是最关键的改变,它运用了水墨山水画的写实技法成果,使重彩的青绿山水,也打上了皴法的印记,从而有眼有板地和水墨山水画一同分享写实的乐趣,一同分享笔法的欢快。”
▲ 明 沈周 青绿山水轴
▲ 明代 仇英 莲溪渔隐图轴
“最关键的改变”就是水墨画中的皴法、渲染法、树木的画法被搬到了之前只勾轮廓平涂填色的重彩青绿画里来。王诜的《烟江叠嶂图》也进行了大胆的尝试。他依仗自己娴熟的水墨技巧,随心所欲的去拼接青绿形式,在其中注入了那种活脱脱的水墨山水的情调,而青绿山水的形式感又望之弥坚。他改变了青绿山水画中螺状叠加缺乏变化的峰峦造型,把所擅长的水墨画中的卷云皴作了稀释、调整,使形象造型上有空阔有密集,为青绿设色留出了地位,在写实中体现了装饰却又不失色彩分散而流于斑杂。泉水也以浓墨留白的水墨画中“计白当黑”的手法画出。这里水墨和青绿的契合天衣无缝,重彩表现造化的语言探索也十分成功。宋以后直至清代,出现了重振青绿画科的青绿山水画家袁江袁耀父子,他们画风严谨,独创了别具一格、色泽华丽的山水楼阁界画。但“文人画”长足发展的时期,界画被视为工匠所为,地位十分低下,二袁也未受到重视。由于文人画家不易更改的水墨习性,被水墨化的青绿山水敷色愈来愈薄,墨色愈用愈多。厚涂重设的大青绿便向着清润淡雅的小青绿渐行,最终被水墨山水完全代替。
▲ 明代 仇英 仿明皇幸蜀图轴
▲ 明代 仇英 枫溪垂钓图
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
晚泊孤舟古祠下,满船风雨看潮生。
——(宋)苏舜钦《淮中晚泊犊头》
▲ 明代 仇英 南华秋水 (局部)
醉翁酣墨如酣酒,白云乱负青山走。
临泉气岸倾王侯,子久胸襟叔明手。
——(明)李日华
▲ 明代 仇英 桃源图卷 (局部)
▲ 明代 仇英 桃源仙境图(局部)
▲ 明代 仇英 浔阳琵琶 (局部)
山色空蒙翠欲流,长江清澈一天秋。
茅茨落日寒烟外,久立行人待渔舟。
——(宋)钱选
▲ 明代 仇英 浔阳送别图(局部)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唐)杜甫《登高》
▲明代 仇英 捉柳花图(局部)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薇。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 陆俨少 青绿山水
▲ 张大千 山水人物 1931年作
张大千确实开了泼彩一端,但却成熟和完善在何海霞。”何海霞继承了老师的成就,汲取了文人画的营养,同时“对于古建及其彩绘体系,传统雕塑和古装戏剧服饰色彩体系,民间工艺和文物的形式感以及近代西方绘画艺术的融会贯通和客为我用等方面都显示出了一种佼佼不群的慧心和鬼斧神功般的巧手。”。他的青绿山水掘取了古今中外和其他一切可用的艺术成果,使传统色彩样式的生命力与现代艺术精神合力撞击。用心灵重新感知人生和世界,把感悟和慨叹深深的融合进每一幅画面的皴、勾、擦、点、染、托之中,灵活生动。水墨、泼墨、浅绛、泼彩、金碧、大青绿、小青绿同时出现在一幅画中,集其大成,大吞大吐。他还以金代墨,把泥金直接当墨用,不光用金勾轮廓,还用金点、皴山石纹理,用金写树,丰富了金在青绿山水中的作用,开拓了金碧山水画的新面貌。这一切都极大的丰富了山水艺术语言的涵泳浓度,推动了青绿山水画的发展。他的《激流勇进》从技法层面来看,黄河水采用浅绛勾勒烘染法,山体采用大、小青绿和金碧法,先画墨稿,再在其上用青绿泥金勾皴点染夹杂泼彩。浅绛勾勒烘染单纯统一,青绿色墨相彰流光溢彩。有覆盖,又透明,韵味无穷,东方味十足。他用极其丰富的色彩表现语言同样营造出一个波澜壮阔的黄河,在取材和色彩绘画语汇相契合方面有极大的拓展性与独创性。在精神层面来说,他和张大千也有一些不同,他有一种主人的、自豪的、豁达的心态,而老师却远离国土,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家国之思。张氏的泼彩常常烟笼雾锁,幽淡奇异。而何氏的青绿却有一种内在的力量,饱含朝气。他表现的黄河便是惊涛骇浪式的。他的华山,同样笔力雄强,表达出华山的雄奇陡峭。在《金碧华山》之中,直插云霄的青绿色山体,拔云拨雾,放置在红色的霞光、烟岚的飘荡中,与墨色对比、融合,绚烂夺目,大有唐宋之风。它所折射出的大气凛然的人格魅力,与明清以来日趋细腻、精致的水墨山水精神迥然相异。体现出高华飘逸的贵族情趣、纯正的中国品味与堂堂正正的大国气派,与当今的时代精神相契相合。另外画面中各种纯色、对比色同时使用,却不燥不火,和谐有度,从青绿对水墨的借鉴上来说,是深层的水墨哲学思想对色彩做以收摄的结果。
▲ 张大千 巫山 1934年作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唐)元缜
▲ 张大千 巫峡清秋 1934年作
▲ 张大千 山水画
▲ 张大千 山水画
▲ 张大千 山水画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唐)李商隐《夜雨寄北》
▲ 张大千 山水画
▲ 张大千 金璧双辉—巫峡清秋
▲ 张大千 李检法定林萧散图
绘画原本以色彩起源,色彩的丰富多变,同时也契合了现代人的审美心理、审美眼光、审美需求。从艺术本体的角度来讲,展现色彩的全貌和健康抒情性应该是绘画的基本形式因素。绘画是“眼睛”的艺术,我们看到的是五彩缤纷的色相世界,色彩完全可以像文人画“黑白”之色一样在中国画中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奏响出奔腾的色彩艺术的时代旋律。正如宗白华先生所说:“'色彩的音乐’在中国画久已衰落……中国画此后的道路不但须恢复我国传统用笔线纹之美及其伟大的表现力,尤当倾心注目于彩色流韵的真景,创造浓丽清新的色相世界。”中国山水画的传统色彩确实需要我们坚守且发扬光大。我们应以富有前瞻性的审美眼光和不可推卸的使命感,对社会心理、时代精神作以深层的观照,把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的高尚情操和美好心愿,浑然一体地溶化进青绿山水画中。无论在哲学内涵、审美风格或绘画语言方面,需要我们立足于中国文化的精神,重建中国画色彩的当代面貌。青绿山水画是我们时代的、民族的,也是整个世界的。它是最具再认识价值的绘画语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