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 眼泪

王超　文/图

一生中，只两次见到过父亲的眼泪。

第一次是小时候，我在巫山南峰小学读书。

学校门口有一坡青石板阶梯，清晨的阳光照射在上面，有点像反光的玻璃片。进校门后一面屏风样的大砖墙，写着毛主席语录。学校的中央是一块大操场，左边是几根划了线的跑道，右边是个跳远用的沙坑。依次向后的三栋教学楼，层层上升，挨到了北门坡。教学楼上下两层，二楼外面有一个长廊，地上铺着古铜色的木地板。

同学们在地板上摸爬滚打，十分快活。一个体育老师说，也好，锻炼了身体，也用不着打扫清洁卫生了。有次，我和几个同学玩得高兴，我把一个同学压在了下面，用倒拐子（手肘）按住他的背。他突然喊了一声，打倒王汉亭！我一听火冒三丈——我们玩，你打倒我父亲干啥子？！你还真把我当成狗崽子了，挥起一拳把他的鼻血打出来了。于是，那几个同学一涌而上，对我拳打脚踢。我也不甘示弱，顶着头横冲直撞，一副不要命了的样子。后来，基本上算是个平局。

当我带着胜利者的喜悦，跨进县委大院时，只见父亲铁青着脸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原来，一位同学的父亲已经抢先告了状。路旁的万年青绿郁葱葱，形成了宽厚的护栏。高高的柚子树，正飘散着花的浓香。父亲一句话不讲，飞起一脚向我踢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身子已经扑倒在万年青树上，鼻孔正好戳在一根枝条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一时天旋地转，完全失去了知觉。后来才知是住在旁边的易继魁夫妇，将我抱到了他们家里。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父亲正站立在床头。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昏黄的灯光，他的脸有些模糊，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我仿佛看见有点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星。一下，它竟落了下来，滴在了我的脸上。啊，原来是父亲的眼泪。我紧闭双眼，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

第二次是我陪父亲回山东老家的时候。

那是2004年，父亲想回山东老家看看。我这个大儿子，自然也就成了陪护人员。

父亲早年从山东离开后，很少回到过家乡：一是远，二是工作忙。春节时寄点钱过去，而每年也都收到山东寄来的虾子虾酱。特别是那个灰扑扑的虾酱，又粘又臭，吃了一口后，几天都还有味道。可父亲就爱吃，抓一根大葱，拿一个馒头，嘴巴响得吧哒吧哒的，完全是一种享受。有年父亲在北京中央公安大学学习后，绕道回了趟老家，带回来的还是虾酱。

父亲的老家，在山东沾化的大王庄大王村。那里隔黄河入海口不远，满目尽是盐碱地，不长什么庄稼，但适宜枣树生长。改革开放后，枣树也迎来了春天，枣子越来越甜越来越脆，出产的冬枣闻名全国，老百姓的生活也因此而改变。

父亲与姑姑拉着手交谈

父亲的姐姐住在一个小院里，院里也有两棵枣树，那是父亲当年离开家乡时种下的。姑姑已经80多岁了，满头白发，面容慈祥。她迈着小脚，一步一歪地拉着父亲说着地道的山东话。

进屋后，父亲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四周看了看，见墙上有个镜框，里面镶嵌着他寄回来的照片——有他在神女峰下的单人照，也有我们全家的合影。突然，我发现父亲用手悄悄地擦拭着眼角。

父亲流泪了！

往　期　内　容

老乡	面子
酒友	北京吉普
石头　　照片	蔓菁萝卜　　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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