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
(五十二)
雨夜
罗宝琴
余志福被噩梦惊醒,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干瞪两眼盯着黑不隆冬的顶棚,怀着忌讳而又偏执的意念,揣度着刚才的梦将会预示着什么?于是他翻身坐起来想吃(吸)根烟。当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索枕头边上的烟火时,立刻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细微的响声在黑暗中显得十分刺耳。他担心把身边的大荣子惊捣醒,于是就收住了手,悄悄地坐了起来,就黑摸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然后凭感觉准确地趿拉上了鞋,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出来的时候,他听见大荣子的呼噜声明显地不再均匀,随后便戛然而止。余志福说完这话,正欲出门,但似有担心大荣子误会,便又探进身子和大荣子解释说:“刚才我看见天上打闪了,哗哗的,甭一会下来雨了,我去新房看看,苫撇苫撇窗户咯。”新盖起的三间房一直没有住,窗户就一直没有装玻璃。大荣子把好几层牛皮纸水泥袋用浆糊沾在一起又滚了个布边边,外面加了一层塑料布,用钉子钉在墙上,下面用砖头压在窗台上,免得大公鸡小草鸡钻进去到处拉屎。刮风下雨时,必须得压严实了,不然风雨就会飘打进去。余志福走到了院当中, 深夜的凉气囫囵着从头袭到脚,使得他的大脑霎那间像注入了清凉油,浑身禁不止打了一个冷激灵。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偏西的月亮被几朵浓黑的云彩遮挡着,整个天际显得阴暗而潮湿。风倒是没起,就连草垛上的干草稞子都静的没有一丝丝声响。在万籁无声的静夜里,可以听见羊圈里的羊在睡梦中磨着牙齿,有时还打着喷嚏和响鼻。“是不是要下雨了?下点吧,已经有些时候没下雨了,再不下,掐脖旱可真得要把庄稼全旱死了。”余志福心想着,顺手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几口,痛痛快快地吐着烟雾,即而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最近烟瘾过大,鼻子喉咙都有些不舒服。羊圈墙下卧着的两只狗,嗅出了主人的气味,便前后蹄蹬地,撅着屁股,把腰扽的直直的,伸了一个极其舒服的大懒腰,伸腰的同时摇摆着尾巴,轻轻地撒娇似地哼吱了几声,就又卧回原处。眼睛眯缝着,两耳很警觉地察听着暗夜中的过往。这两条狗是当年余瑞英从草地上抓来的追风和追日繁殖下来的仔子。前年春季追风病死了,追日相思成疾,不吃不喝,眼见就要饿死了,没办法只得卖给了开狗肉馆的狗贩子。现在它们的仔子已经长成了老练而忠诚的看门狗,取名还叫追风和追日。狗通人性,越喂越有感情,几个孩子都不在身边,余志福和大荣子两口子就把小追风和追日当成生活中的亲人和精神上的慰藉。东洼里的蛙声明显比刚入夜时稀落了许多,但在夜的静宓中更显的洪亮了许多,每一声蛙鸣带着扩音器般地从村东的水坑上弥散开来,直直地传入余志福的耳鼓中,清清脆脆的,但也牵牵绊绊的,似乎有些辽远的惆怅和孤寡的哀伤。唉,怎么人老了,还变得越发地多愁善感了呢?余志福借着朦胧的月色,动作有些笨拙地坐在墙根下的柴草堆上,一股隐痛从膝关节一直传到腰上,他深深地皱了一下眉。三间房盖的他财殚力痡。打根基的石头,都是他和大荣子从北粱上拉回来的,牛头大的石头,他拼了老命搬上搬下。去砖场买砖,他和大荣子装御…一切全都是怎么省钱怎么来,能不雇人就坚决自己干,能够自产的就绝不花一分钱去买。新房盖起来了,四轮车换了好几次轮胎,而他也坐下了腰腿疼的毛病。去年冬天本打算搬进新房过年的。之前,大荣子找陈二给择个日子,陈二说,过了冬春,夏天搬最好,夏天眼见过了一半了,大荣子又疙疙抽抽地说,索性等孩子们回来再说哇。坐着坐着,平地起了风。钉在新房窗户上的牛皮纸和塑料布“哗啦哗啦”地狂响不止,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用力地抓揉。冷不防,余志福的头皮发紧,心中一悸,他想起了他刚才做的那个可怕的梦,他梦见了倪桂兰。梦里的自己和倪桂兰都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四周空洞洞雾麻麻的,无遮无挡,无天无地,只有迷雾般的一团。一个巨大的黑影像鬼魅一样飘浮着,随后黑影浓缩成一张寡白无血的脸,这张脸不像是人脸,而像是张狐狸脸,继而又像死鬼刘忠的脸,很快又变幻成一张余志福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脸,这张脸转眼之间又拉长伸直,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大的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梦中,他领着倪桂兰,拼命地奔跑,而那张黑洞般的大口却狂追不舍地追逐着他们…随着“哇”地一声凄惨无比的叫声,倪桂兰被那张血盆大口吞噬了。余志福一下子惊醒了,惊出了一身冷汗。余志福在心里自言自语起来,他愁苦地望着黑麻麻的天,深深地叹息起来。他实在想不出来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安置好倪桂兰的后半生。“这黑瞎摸洞的,你坐了这做甚了?凉哇哇的,操心感冒了。”大荣子冷不丁地站在余志福的跟前,充满着关心和疑惑地说。“风凉个没完没了拉?快进家哇,起风拉,操心你那腰腿疼的。”余志福明显感觉得到来自老婆发自内心的体贴,这大荣子呀,越上岁数越惜恋他。两个人相跟着一前一后进了家,余志福始终没向大荣子讲述他的梦。他怕大荣子多心吃醋。躺下不久,就听见外面的风中夹杂着雨点的劈哩叭拉的声音,由稀疏到稠密…不一会儿,就听得雨声逐渐吞掩了风声,最后风完全停歇了,只有雨“哗哗哗…”地响成一片。憋了几个月没下雨的老天爷,这一天终于下了个酣畅痛快,黎明便降临在这淅淅沥沥的大雨中。庄户人家起的早,凡是还住着人的房屋中陆陆续续地飘升起了阵阵的炊烟,炊烟混着柴草的气味,在雨幕中顽强地升腾着,继而消融在屋顶上空,接着又源起在烟囱里边,再消融在源起,缕缕不绝,袅婷柔软,淡定飘逸。村子里近有三分之一的房子没有人住了,房子的主人们都出外打工去了,闲置下来的房屋,门窗都用土坯或炕板茬的严严实实的,院子里的野草疯狂地蔓延生长,整座房子像僵尸似地挺在雨中,没有丝毫的生机。就在这个时候,刘玉海穿着雨衣,蹬着雨鞋,冒着雨,一路小跑地来找余志福。“我说不行不行,你非犟住说行,行,行,你看看这管儿行了?”刘玉海家族式的赤红脸在雨中发着光。他一边埋怨着余志福,一边告诉余志福说,乡里敬老院五更时打来电话,说倪桂兰跑的不见影儿了,通知他们赶紧行(xing)(找)人咯。听到这一消息,余志福心里“轰”了一声,他万分沮丧地叹了口气,默然地走出家门,到车棚里发动他的四轮车。“跟你说话了,你没听见?”刘玉海见余志福没搭他的腔,撵出去追问余志福。“哦,我这不是发动车了么?登时就去,去行(找)人咯。”余志福一下子想起他黑夜里做的那个梦,一种不祥的预感侵袭而来,他有点哆嗦,心抽的很紧。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几十年过去了,早已与自己刀隔水清的倪桂兰咋就还能如此牵动他的心?这或许早已没有了男女人之间情爱的因素,倒像是一种亲情的呼唤,更是一种做人的责任和朴实的担当吧。“我跟你去哇,这大下雨的,跌跌绊绊的,你一个人去我不息心。”大荣子实在不放心余志福的安全,她穿戴好雨衣雨鞋,动作还算敏捷地跳上了四轮车,跟着余志福向村外驰去…“你两个先走,我登打时再行(找)几个人,这得多去几个人呀,人少了不顶㞗个事。”刘玉海站在雨中,冲着余志福和大荣子的背影喊着说。“可是,该行(xing找)谁呢?日他妈的,这年限做点营生连个人也行㞗不见。”等余志福两口子走远以后,刘玉海站在当街,独自骂骂咧咧地,他有些犯难,实在确定不了该往哪个方向走。前些年他这个村支书的手下兵稠将广,所以很是威风。那个时候,有了事情,只要一招呼,立马能来一大群人,真可谓:堂上一呼,阶下百诺。可这几年,人都跑了,就剩下些个头童齿豁的老人还有就是口尚乳臭的小孩子。这大雨天到荒郊野地里寻找一个疯子,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年老的年少的都派不上用场。刘玉海琢磨了半天,最终抬起腿向南街走去,他决定去找六歪子和刘京明去。雨一直下着,沙石路上到处都是积水。余志福把四轮车开的飞快。他不时地用手擦着像剑一样斜射在脸上的雨点子,努力睁大眼睛,盯着前面的路。“慢点,你慢点。”大荣子坐在他的左手边,不停地提醒着他。四轮车颠簸着,发出哐哐啷啷的轰响,像随时都要散架一样,车轱辘下的烂泥汤高低横竖肆意飞溅。不知过了多久,雨势小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小,等他们赶到敬老院的时候,雨总算停了。四轮车停在了敬老院大门外的油路上,余志福从驾驶座上下来,回头扶了一把大荣子。两口子的身上脸上溅的全是泥点子,膝盖骨以下的衣裤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雨水哩哩啦啦地往下流。阳光驱散着乌云,穿透之处,露出了干净明亮的淡蓝色的天空。地面上的小溪条条绺绺地由高向低流淌着,积水深深浅浅地泊在那里,镜子似的映照着新雨冲洗过的一切。敬老院坐北朝南,院子的东南角开着两扇高而宽的铁栅栏门,其中一扇大门上开着个小门,大门上着锁,小门敞开着。西南角是一个旱厕,面积不大,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坑位。院子北面是十多间正房挎着三两间西厢房,正房里住着十几位老人和几名看护,西厢房是食堂加仓库。所有的房子及院墙都是由灰色的青砖砌成。雨水洗过,也并没有多少亮色,就像住在院子中的这些人,艾发衰容暮气沉沉的。院子中央,是几块长条形的菜畦,和一棵经年历月的老杨树。菜畦里种着十几种蔬菜,耕植的不错,叶肥缨壮,瓜饱荚长。南墙根下是十多米宽的U型路槽,过了浅槽是一条很旧很窄的柏油路,路面斑驳,坑洼的地方露出鸡蛋拳头大小不等的碎石,路面高出浅槽有半米多,呈东高西低的墁坡状,勉强够两辆车交汇通行。由此往西就是南驿乡的小庆沟村,经水泊沟村再往西能通到外县及外省;往东走上二里多地,就是南驿乡乡政府的大院。与敬老院隔路相对的是一家勉强算是汽车修理的作坊,名曰:“汽车修理厂”,为过往车辆提供换轮胎,补胎打汽,大车加水等服务。这条虽不怎么起眼的路上,经常有外省往北驿县城拉矿石的大车经过,所以“汽车修理厂”的生意很不错,常常是二十四小时处于营业中。“唉,前儿个疯女人住进来的时候我就担心她跑了么,你看现在彻彻跑拉。”敬老院院长开门见山,首先推脱责任,这让余志福很无语,因为人家有话在先。“夜儿个黑夜我睡觉的时候,还专门留意了一下疯女人,挺规矩的。我还跟她说,好好睡觉,甭瞎跑,她还答应的挺好,谁知道今儿个早晨睁开眼就不见拉。”敬老院的院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两鬓间的头发全白了,显得很老面。不过她的额头宽而突出,没有皱纹,泛着了与实际年龄相匹配的光泽。她的屁股很大,向后凸着,一走一扭。余志福嘴唇干裂着,用手顶了顶遮挡在眼睛上的帽沿儿,兰的卡布的帽子外面还套着雨衣的帽子,雨衣的帽子又大又重,压的兰的卡布帽子的帽沿儿一个劲地往下坠。因为心里着急,他忘记摘掉雨衣的帽子,更忘了脱掉雨衣。“那约摸出来约摸不出来她是甚时候不见的?有没有人看见她朝那面走拉?”余志福两口子紧跟在院长屁股后面问。院长走到东墙底下,撅起屁股用铁锨使劲儿地捅着下水道,脸憋得通红地说:“说下哇,我一直操心她的了,半夜时候儿,我见疯女人还睡的了,五更张了就不见拉。大门小门都锁的了,怕是翻墙跑出咯的,疯子这种人日怪的很了。”院长弯腰撅腚时间长了,有点缺氧。她停住话头,直起身子,边喘气边往菜畦边上走,走到一畦绿缨缨的水萝卜旁,停住脚步说:“你去街对面儿问问修汽车的那家人,他们家一黑夜都不关门,刹手就有人看见疯女人了。”院长的推断没有错,汽车修理铺的小师傅说,天刚亮时,他给一辆拉矿石的汽车换轮胎,看见疯子是从小门走出来的,而并不是像院长说的那样,翻墙出去的。出来之后,好像是向西走了。余志福一刻也不做迟疑,他示意大荣子赶快上车。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院长提高嗓门说:“你们的人一共来了两天就跑拉,惊人捣怪的,你们这回要是找见了,可是也甭往来送拉,我是不要拉。”余志福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院长的话。他说:“不往来送拉,这也给你们添麻烦拉。这两天的花销,等我回村问问刘玉海,看看咋办了?”天空彻底地放晴了,明亮的太阳开始散发出夏日里晌午间的高温。雨水在高温下蒸腾,变成轻雾在地面上缭绕着。大路上出现了两个骑着马的人,一红一黑两骑,“嘚嘚嘚”地向余志福和大荣子跑来,是六歪子和刘京明两个人。“咋样,志福叔,打听见吗?”两人同时勒住了马缰绳,几乎同时发问。“修理铺的那个后生说,从西面走拉。咱们往西行(找)哇。我和你婶子开四轮儿车沿铁路行,六子你往西去水泊沟那边行行,京明你往西南往织芨滩那面行行。从五更天到现在也就五六个钟头的光景,她一个女人家能走多远了?咱们沿村村问问,尤其问问是那些放牲口的人。”几个人按照余志福的安排,各自沿着预定的路线散开了。
(待续)
无忧(本名罗宝琴)。内蒙古中学高级教师,曾任中学语文老师,喜欢写作,热爱文学。先后有散文,小说在网络上发表。“文学百苑·改稿荐稿”群启事
具体细节电话或微信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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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通知
即日起,平台开始发放稿费,具体措施:点击量以七日计,500点为基准,发放10元稿费;1000点30元,1500点40元,2000点60元(作假者剔除),中间点数不计,参赛作品除外。特别优秀作品直接选入《文学百花苑》杂志,免费赠送样刊。此为试行草案,在新规定未出台之前按此标准执行。
第五届“百花苑杯”全国文学大奖赛征文启事
4月1日开赛 今日开始接收参赛稿件
为活跃文坛气氛,发掘文坛新秀,河南科技报·《文学百花苑》杂志社决定举行第五届“百花苑杯”全国文学大奖赛征文活动,此次大赛由微信平台《文学百花园》独家首发;参赛内容要积极向上,主题不限,题目自拟,4月1日起正式启动。
1、作品要求:每篇作品字数2000字内,每首诗在40行内,作品要求原创,且未在其他微信公众号发表过,可多篇文章参赛(只取最高奖)。
2、来稿需注明【参赛】字样 +作者简介+作者生活照,否则,视为普通投稿。
3、参赛唯一邮箱:1403384853@qq.com
4、本次大赛以点数取胜,打赏资金不返还(1元折合2个点击量)一个有效评论折合3个点击量(有效评论一个ID只选一次)。
5、最终评奖办法:综合点击量占百分之九十,评委占百分之十。90+10=最终点数),原始综合点数在500点以下者,不纳入最终评奖范围。
6、本次大赛设大奖一名,奖金:2000元(现金);二等奖三名,每人奖金1000元;三等奖六名,每人奖金500元;优秀奖五十名,每人奖金50元。
7、本次大赛杜绝恶意刷帖,一旦发现,立即取消参赛资格,并发帖公布其不当行为。
8、收稿时间:即日起(4月1日开赛)到2021年2月28日止,获奖信息在最后一贴推出后的第10日公布 。
9、获奖者颁发证书,一、二、三等奖作品入选河南科技报·文学百花苑专栏,500点(折合)以上优秀作品皆有入选《文学百花苑》杂志资格,具体视个人意愿而定。
10、2021年4月上旬在河南郑州市举行颁奖典礼(暂定),每位与会者在河南科技报选登一篇文学作品。届时将邀请邀请文学界名流参与颁奖活动与互动,与会者表演自制节目及互动。邀请河南电视台制作新闻和专题报道,穿插部分获奖者发言。
主办:河南科技报·文学百花苑
后期事务:文学百花苑全国征文大奖赛组委会
2020年3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