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记忆里那频仍回首的面羊
每个民俗节日的形成,都有它特定的含义,这含义又都有它的文化指向与表达方式。“面羊”,顾名思义:面粉制作的羊。七月十五家家做面羊,上坟祭祖,馈赠亲友,是山西民情风俗的一大特点。
面羊对于现代孩子,尤其是城里的孩子来说,没见过,也算不上什么美食。但那胖胖的身体,看似简单拙朴的造型,其中却蕴含着淡淡的清心的面香与报恩孝亲的温馨。
孩提时,心里深深期盼着那些为数不多的节庆日,其实最为期盼的是一种称做“面羊”的馍馍。母亲有一双巧手,每年七月十五前几天,母亲便会起了面,和好了,扣在盆子里,等发好了面,母亲就取来小梳子、小剪子、镊子、锥子等一堆工具,便端坐在炕头开始捏面羊了。
彼时的我绝然舍不得离开一步,站在炕沿边津津有味的看,看得目不转睛,问长问短,问个没完没了。母亲会一边迅忽地把和好的面搓成擀面杖粗细的面棒样,用手略弯成弧形,一端做头,一端当尾,中间是羊身,随后,她用手将面头部轻轻压平,再另拿一块面搓成一个大面团作羊头置于头部,在羊头上用剪刀剪出羊角、羊嘴部分,再用面搓成粉条粗细的面条,做成眉毛、胡子贴在羊头上,搓些长的面细条盘在身上,羊尾用剪刀剪开,用梳子压一下。一个漂亮而又充满灵性的大羊就做成了。
我的任务是,翻倒坛子罐子瓮子,找出那种极小的却又圆俏的黑豆做面羊的眼睛,同时也会挑选出些匀称的红枣,点在每个面羊的关键部位上。盘枣点豆,这个活物生生从手下蹦出。最大的面羊做好了,母亲那双灵巧的双手还会做一些鱼、蝴蝶、蛇等形状的面羊。有时候在我的纠缠下,给我随手捏一个我的属相—小老鼠,看着这些白白胖胖、鲜嫩灵活、娇态可掬、形式不一的面羊,让我爱不释手,哪一个都是一件艺术品。
面羊捏好了,要放在盆下盖上棉布醒一醒,醒得丰满圆润了,便放在锅上蒸。蒸也要有一定的讲究,一开始火候必须急、大,稍等片刻,再把火候调小。不一会,满屋子就热气弥漫,发散出的小麦香在院子里都能闻到,足足要蒸二三十分种,停了火,还要捂上十来分。那时节,我会急不可耐,屋子里院子里来回窜。等到揭锅那一刻,母亲先把木锅盖揭了,歇一歇,用铁匙从四处撩开席片锅盖让跑跑气,稍一顿,猛地将席片掀去,待热气稍稍散去,母亲便像个雄视三军的统帅,威武淡定地迅速扫视一下锅里篦子上的面羊,看着白白嘴里会轻轻的蹦出三个字:蒸好了!
这还不算好,在出锅前,母亲用早已准备好的色素,用笔蘸上为每个面羊点缀上颜色。顿时,一个个姿态百千、活灵活现的面羊展现在了我面前。那时节,白面是珍贵东西,锅揭开了,也不可能饱食一顿,全家人一般只是分着吃那些面相不好的馍馍,其他的馍馍都是纳入母亲计划的。即使是给我的那一个面羊,也要等七月十五那天燃香供神、烧纸祭鬼后才可以食用。其他的面羊,母亲会烤得黄灿喷香了,给我们日常当干粮享用,最终也落肚为安了。
现如今,七月十五,蒸面羊的风俗在农村大多消弭了,传统的习俗,早已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外,面羊也不再是孩童们期盼的美味了。但它依然承载了我们幽深的记忆,传递了浓浓的亲情,似乎也是我们这代人灵魂蒂落归根散布的安放处之一。
中元节之际,谨以此文祭奠我远去一年零九十天的母亲!
(原稿写于15年9月,于2017年9月3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