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与管理新趋势:参与、分享

分享在企业中有好几个层次,有的是分享股权,有的是分享利润,有人分享收入,有人分享成本节约的成果,等等。所以从创始人团队到高管群体,到中层经理,直至班组成员,其实都是合伙人,在各个层面上的分享。

彭剑锋(华夏基石集团董事长)

为什么今天要强调“参与和分享”?

巴纳德在《组织与管理》一书中开宗明义就强调了人的参与对组织效率的作用,他说:“组织内所有促进协作行为都涉及一个问题,即个人是否愿意、乐意并有兴趣参与进来。”

但是,过去由于人在组织中更多是一个工具般的角色,是依附者的角色,所以并没有真正地实现参与权,或者说参与的深度、广度都远远不够。当然,利益上也更多是分配,而不是分享。

今天这个情况发生了变化,员工尤其是知识型员工在企业价值创造环节中占据更为主要的地位、发挥着更为重要的作用。一方面,企业要创造价值需要他们真正地参与进来,另一方面,知识型员工相比产业工人有更多、更深地参与企业事务的诉求。

“参与”主要指参与管理,“分享”指分享资源、权力和利益,而参与管理要基于资源和权利的分享。

参与、分享,在理念和实践中都不是新概念,但今天我们要重新提出来,重新解读,且强调要真正体现在企业管理实践中,有这么几个原因:

一是在知识经济时代,尤其是共享经济时代,知识型员工越来越成为企业的人员构成主体,相较于传统的产业工人,知识型员工有更强烈的自我表达、自我成就动机。参与企业的价值创造过程,并分享价值剩余,是知识型员工自我价值实现的途径。在这个尊崇平等、开放、共赢的互联网时代,知识型员工的参与和分享的意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二是知识型员工不仅有参与和分享的意愿,随着人力资本在企业价值创造中的地位和作用提高,人力资本和资本的博弈关系发生了变化,人力资本对剩余价值的索取权力更大,人力资本要主导企业价值创造,自然要参与企业经营决策,并且拥有分享剩余价值的权利。

三是在知识经济和互联网时代,知识型员工不仅有参与和分享的意愿、权力,而且也有能力参与到企业价值创造过程和经营决策过程。互联网为员工的参与和分享提供了技术条件,而新形势下的组织变革为员工的参与分享提供了组织条件——组织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被动的驱动关系,而是以自我驱动为核心的组织机制。

四是在企业普遍进行转型升级谋求持续健康发展的趋势下,企业要真正回归到客户价值,越来越需要员工主动参与、自我驱动,发挥群体力量。过去企业发展是“火车跑起来全靠车头带”,依靠企业家个人牵引,而现在企业的动力机制只有成为“动车组”式,让每个员工、每个团队都是自驱动力,才有可能适应这个不确定且变化迅速的时代环境。员工的自我驱动、自主经营和决策并不是指员工要参与整个企业组织的所有决策,而是像海尔的自主经营体那样,通过划小经营单位,让每个人成为自主经营体,从而激发员工内在的潜能,激活企业的价值创造能力。

这些趋势性变化,说明这是一个要在实践中真正重视和强调参与和共享的时代。而且,由于员工参与和分享的频率、宽度和强度都不一样了,其实就在重构人与组织之间的关系,重构企业治理机制,就是我们经常讲的,货币资本和人力资本从雇佣和被雇佣走向相互雇用的关系,以及共担、共创、共享的合伙人制。

华为某种意义上也是合伙人制,但是核心在于利益的分享,华为在权力上并没有实现所谓的参与,它主要还是利润的分享。

温氏不光是利益的分享,也包括参与管理。它实行的是集约化经营、分布式生产,资产是共同投资,每个合作农户也是资本家,跟温氏之间的关系就是合作关系,产权非常清晰。农户只是参与到温氏的事业群体里,通过共享的经营平台获得比单干更大的效益。这种集约化经营、分布式生产使得一个传统企业实现了轻资产,同时解决了责任心的问题。

还有海尔的自主经营体,从逻辑上来讲,它应该成为合伙人制,但是目前由于没有解决产权问题,海尔的“小微”企业还没有实现真正的分享,这是海尔变革面临的问题,也值得我们继续观察。

黄卫伟(华夏基石领衔专家,著名管理学家,华为首席管理科学家)

美国企业分享制的启示

在互联网和数字经济的时代,资本、劳动以及各种生产要素的流动速度、流动范围急速扩大,给企业管理带来了两个非常严峻的挑战。

第一个挑战是怎么吸引和留住高素质人才?以股份留人,上市以后他套利走了;不给他股份,那更留不住。企业到底该怎么办?

第二个挑战是怎么充分释放广大员工的创造潜能?企业把股权分给了高管,激发了他们的积极性,但是广大员工没有股权,仍然是处于一种雇佣状态。怎么能充分释放广大员工的创造潜能?

一、美国“斯坎伦计划”:以合作、参与为核心理念

1938年,斯坎伦(JosephN.Scanlon )最早在钢铁行业成功实施收益分享计划,使众多公司扭亏为盈,此后他担任美国钢铁工人协会研究和发展部主任,最后受聘为MIT工业关系研究中心的终身教授。

斯坎伦在二战前的分享制度,是以劳动成本的节约作为分享额让员工分享,员工、企业从这项制度中都得到好处。因为当时钢铁企业还处于大危机时期,都经营惨淡甚至亏损,实施分享制度,企业恢复了增长,而员工保住了自己的职位,收益也在增长。

拉普安特公司请斯坎伦做企业咨询顾问,于是他设计了斯坎伦分享计划。其核心理念,就是劳资双方未来的任务应当是发展出更成熟的关系,包括双方明智的合作,如果工人被硬性推到一边,对生意漠不关心,仅被当作棋盘上的兵卒来摆布,合作就不可能实现。

1.参与原则带给员工归属意识

为实现合作,斯坎伦引入新的原则——参与原则(the principle ofparticipation):寻求在工人中发展出一种参与的感觉,一种归属的意识,把企业真正当作自己的事情来做。

这种真正的参与是要找到一种方式,使劳动能够从生产率的任何增长中获得奖赏。然后围绕一个公式建立起劳资之间的工作关系,以使他们成为一个团队。一旦这种团队建立起来,就会发现劳动的主要兴趣。就像管理当局一样,转向提高生产率。所以公式怎么设计很重要,而且一旦确定了系数,它就是劳资双方的一种契约。业绩增长了,劳动的收入就按公式所规定的比例增长。

那么系数怎么定?一般是按照行业的平均水平,通常低于企业当时的比例:即工资总额占销售收入的比例来锁定。当时设计的是系数即劳动成本与全部生产价值(月度销售收入加上或减去库存的变化量)的比例。

之所以计算库存,是因为他们所有的销售合同都是客户订单式的,不像现在钢铁企业、煤炭企业生产出库存,还不知道卖给谁。这样设计后,工人从劳动成本的节约中获益,而公司从更有效地利用资产中获益。公司收入增长了,以设定的比例,工人按比例增长工资,资方的固定成本和固定费用不变,其收入也增长了。所以资方是从规模经济性上获得收益。

这个机制运行起来并磨合两年后,工人们发现靠自身努力提高劳动生产率,还不能获得收入的持续增长,还须有资方的积极性,能够在设备更新、技术开发、新产品开发方面加大投入。所以资方主动让出了分享比例,除了从规模经济上获得收益外,还从劳动成本的节约上也直接获得收益,所以资方的积极性也就更高。这个计划在其他企业开始推广时,最终的比例是锁定在五五分成,这个比例双方的磨合效果最好。

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奖金给予所有的工人,而不只是那些提出生产力改进建议的个人。通常给企业的合理化建议,根据其所带来的效益,给个人相应的分享比例或奖励。这样一种机制虽然可以促进某些人去提改进建议,但是带来另一个负面作用:其他人没有因此获益,就没有积极性去贯彻改进的建议,预期改进结果将大打折扣。

斯坎伦计划则将奖金发给所有的人,提出建议的人,虽然没有从建议上获得直接的特殊的奖励,但是他得到大家的赞许和赞扬。以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解释:满足了生理安全需要,还有爱的需要,他的建议能带来自身职位的保障、融洽的关系和高度的认可。因为每个工人都会从他的改进建议中获益,都把赞扬的语言和目光投给他。这种心理的满足,远远超过了直接的薪酬奖励。

2.分享计划的关键在于参与管理

斯坎伦特别提到分享计划成功的关键,在于参与管理。他专门设计了生产委员会(production committees),委员会成员一般都在工作岗位上,很容易接近,他们被授权推动建议的落实。在生产委员会之上是评审委员会(screening committee),由来自各个部门的管理者和工人代表组成,该委员会要对范围广泛的建议进行评审。

在委员会的辩论过程中,几乎经营的每一个方面都会被讨论到。所有关乎企业经营、关乎工人切身利益的问题,全部拿到委员会上来公开讨论。结果是,拉普安特公司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企业的状况,都以他自己的特殊贡献而感到自豪。

虽然总裁作为主席有否决权,但从来没有运用过。因为委员会有一个决议的程序规定,只有所有的人同意了,才能形成决议。所以总裁没有必要去否定。而且既然是所有人经过反复的争论,最后达成了一致,那么决议的贯彻就获得了广泛的承诺。这个机制是非常棒的一种机制。

二、斯坎伦计划给公司带来的利益

1.业务大幅增长

斯坎伦有一个基本假设:大多数企业中,雇主们一般都缺乏对工人们潜力开发的概念。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不但雇主没有充分认识到,连员工自己都没有认识到。没有一个机制,没有一个很好的氛围,员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能,多大成就,不知道自己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所以充分挖掘出员工的这种创造潜能、主动性和责任心,能产生预料不到的效果。原来员工关注的只是收入增长,现在关注其他领域了。比如说质量。员工们知道质量不好,拿不到订单就不会有收入增长,所以就开始主动地改进质量,主动在整个生产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上改进质量和节约成本。

举个当时的例子。在分享计划实施的过程中,有一个销售部门和资方要拒绝的大合同,因为按照一般的成本核算,这个合同不赚钱。但是合同拿到评审委员会上去讨论的时候,员工代表就提出来,合同要接下来,我们保证让合同能赚钱。接下合同,意味着收入增长薪酬增长,员工知道哪些环节能够把钱省下来,开始加班了,交货期也缩短了,因为这和他的切身利益有关。

2.激发了员工的主动性和潜能

斯坎伦计划完全解决了工人有意“控制产量”的问题——这是一个几乎在所有工人中普遍存在的现象。

霍桑实验发现的就是工人有意的在控制产量,虽然是计件付酬,但是他知道资方是靠不住的,如果他们把产量、生产率提高了,资方就会把计件的门槛往上调,所以不管资方怎么调高计件工资单价,产量都保持一个水平,“我就这么大本事,只能干这么多”。劳资没有一种和谐的关系时,工人控制产量的现象在西方是很严重的。

再有就是搭便车的问题。经济学家认为一个团队一定有搭便车的,但是他没看到集体里除了搭便车的,还有做奉献的。因为每个人的信仰不一样,价值观不一样。实行分享制以后,搭便车的问题基本上解决了,因为工人们相互之间最清楚谁在搭便车,他们内部的互相监督,就用不着资方再去监督了。

指导年轻工人的问题也有了很大进展。以前,在计件工资刺激系统下,高技能的熟练工人,不愿意向年轻人传授他们的诀窍。但是现在,为了能提高车间的生产率,年长的工人热情地向年轻人传授他们的技能。

三、斯坎伦计划是否适合中国企业?

如上所述,分享计划成功的关键在于员工参与管理,那么美国企业的这些成功的做法,是不是适用于中国企业?我们的文化,通常被西方解读成更倾向于集体主义的文化,西方则是个人主义的文化。集体主义的文化应该说更适用于推行分享制,现实则恰恰相反,集体主义的文化实际上是在压抑个人的主动性和创造性。因为整个的利益分配机制没有设计好。

在分享制的实施中,我在几个企业里做过的项目,是当作研究来做的,遇到的一个基本问题就是:实施分享制是与管理层和骨干分享,还是像华为那样,以奋斗者为本的全员分享?到底分享的范围应该限制在管理层、骨干层还是到全体员工?

我遇到的几乎所有或者大多数的企业家,都觉得分享到管理层,分享到骨干就可以了。他们认为效益是管理层和骨干创造出来的,不是员工创造出来的。我坚决反对这种观点。

现在的员工主体已经是90后了,许多都是独生子女。这些人的特点就是成长环境里有过多的宠爱,受互联网影响,他们的知识结构容易碎片化,但知识的丰富性远远超过我们当年。这些人个性或者说个人主义的意识比较强,通常认为不好管理。

但是他们的基本素质在这种新的社会、经济条件下被开发得更好。如果只分享到管理层,广大员工还是雇佣心态,员工中蕴藏的无限潜能还是没有被释放出来。所以到底分享到管理层还是分享到全体员工,是值得研究的问题。

此外,分享计划和参与管理不是终身雇佣制,也要有公正和公平的吐故纳新和淘汰机制作补充。比如说考核方式。我给企业提供咨询所设计的几个项目中,还专门试了点研究比较不同的考核方式。因为斯坎伦计划在分享层面上不做绩效考核,它的绩效考核是在计件和薪酬的最初的操作环节中。

但是另一个有名的分享计划——林肯电气公司是在分享的时候,还引入一种绩效考核,是考核4个指标:责任心、质量、产出(因为产出已经在操作环节中的考核计件工资中考核过了,所以在这里占的权重不大)、协同。分享计划还需要淘汰那些真正搭便车的人。当员工、同伴都在盯着他,他还搭便车,这种人怎么能继续留在企业呢?

企业的管理能够达到多高的效率,取决于广大员工的责任心和潜力发挥到什么程度;取决于他们从对企业价值的贡献中,能得到多大的回报;取决于他们对企业经营管理,能参与到什么程度。

而企业能够做到多大,取决于企业家的胸怀有多大。胸怀是由什么决定的?《菜根谭》中有句话叫“德随量进,量由识长”。人的品德会随着气度而增进,气度又会随着见识而增长。就是你的品德是随你的胸怀大小而增进的,所以企业家的品德,不是那么私人的关照,不是小恩小惠的东西,而是用人、容人、分钱的胸怀和气度。

苗兆光(华夏基石集团副总裁兼企业成长研究中心总经理)

在分享观念下设计企业中的合伙层次

合伙制首先是一种分享的观念,而不仅是一种管理制度安排。

现在谈合伙制,首先需要一种观念的转变,即合伙制不仅是一种管理层面的制度安排,而是一种参与和分享机制。

多少年以来,中国企业缺少分享观念,即便是有分享,也分享的很不彻底。当然,我并不认为,合伙人一定是分享股权。

分享在企业中有好几个层次,有的是分享股权,有的是分享利润,有人分享收入,有人分享成本节约的成果,等等。所以从创始人团队到高管群体,到中层经理,直至班组成员,其实都是合伙人,在各个层面上的分享。

我们讨论合伙制,本质上不是讨论一种制度设计,而是在讨论一种分享的观念。

合伙制是对人的释放。无论是工业文明时期的西方国家,还是在当前我国企业现实中,普遍的做法是老板雇佣工人,一个强人(老板)设计一个规则体系,然后大家按照这个规则干就可以了,即便是高管,很多时候也像是一个随从,其实他的才华是被约束的。

而合伙人制是建立在风险共担、责任共担、利益共享的概念上,所以合伙人机制能不能实行的前提一定是观念的转型。

如果观念上突破了,在制度上其实没有障碍。现在,制度手段很多,每个层面都有很多工具,很多成熟的做法。这么多年制约国内企业的升级发展,其实都是机制的问题。合伙制概念时下在我国大热,而在国外却相反可见一斑——因为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下,我们国家到了一个机制释放活力的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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