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和韦素园 韦德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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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曾见故乡老家堂屋壁上挂着一轴碑文,那是鲁迅为堂叔父韦素园写的:“君以一九零二年六月十八日生,一九三二年八月一日卒。呜呼,宏才远志,厄于短年,文苑失英明者永悼。鲁迅书丛芜、静农、霁野立表。”
韦素园、韦丛芜、台静农、李霁野都是霍邱县叶集镇人,年轻时先后到了北平,1925年,同时成为鲁迅组建的“未名社”成员。此社成立的背景是,鲁迅其时正在为北新书局编两部丛书,一曰《乌合丛书》,一曰《未名丛书》,前者收创作,后者收翻译。但翻译稿源不足,销路不好,因此鲁迅想把“未名”交给四青年办,一是因为四人皆有志于文学,二是素园、霁野通俄语、丛芜通英语。四人喜出望外。
对于社名及社内工作安排,鲁迅交代说:“我们自己办书社要有个名头,我看就叫‘未名社’吧。‘未名’不是没有名字,而是还没有名字,就像初生的婴儿。办书社,你们年轻,没有经验,开始由我当主编,负责编稿、审稿,素园任经理,总管业务,编辑部就设在素园的小屋内。你们白天读书,素园守寨。”所谓素园的小屋,是指韦素园留苏学习归来后在北京沙滩新开路5号赁下栖身之所,租金由大哥韦凤章从安徽寄来。从此,素园不分昼夜地忙碌起来,校对,编稿,财务,跑印刷厂、出版社。未名开局很好,推出《莽原》半月刊,首期发了鲁迅的,《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随后又发了《记念刘和珍君》,译作有素园的《外套》,丛芜的《穷人》,李霁野的《黑假面人》等。
由于过度劳累,加之营养不良,素园在苏俄留学染上的肺病复发了,开始咯血,但他依然坚持工作,陆续推出了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的翻译作品,印行《未名新集》,鲁迅的《朝花夕拾》、台静农的《建塔者》《地之子》和韦丛芜的长诗《君山》。挨到1927年,他大口大口地吐血,三人立即将他送进一家法国人开的医院,经X光透视,旧病灶破裂,肺部已现空洞,必须立即住院治疗。一月后,又转至西山福寿岭疗养院疗养。
离开了未名社,离开了师友兄弟,一个人住在空山禅院般的疗养院内,素园倍感孤寂,加之想到自己的病情,百感交集,诗以述怀:“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我仿佛看见了你/繁星在窗外远处闪烁/你的幻影又向无极的天空里消失了去/假如有一个晚间陨落了一颗星辰/那我知道或者是你/光已熄灭化为灰烬。”这是一曲悯己的哀歌,抑或是对生命之大将熄的遗言?
此时鲁迅已去上海。1929年5月11日,鲁迅回京探母,专门抽出一天时间在丛芜等陪同下去西山看望素园。素园挣扎着坐起,哽咽而语:“谢谢先生来看我。我不知道何时才能重返岗位……”鲁迅掏出手帕替素园拭泪,安慰他说:“不要难过,会好起来的。未名社没有你办不起来。”鲁迅见素园的病态颇有不祥之感,但他却说了使素园重拾信心的话:“等你病好了,可以把未名社搬到上海去,那里是文艺发展的广阔天地。”
离开西山后,鲁迅心情沉重地给许广平写了一封信,信中讲到一处细节:“想到他(素园)将终于死去——这是中国一个损失——便觉得心脏一缩,暂时说不出话来。”
1932年8月1日凌晨,素园在北京同仁医院病逝,终年30岁。鲁迅在上海得知噩耗,亲书碑文。1934年,他又写了《忆韦素园君》长文。此文的结尾处他以诗的语言赞美素园,称他“并非天才,也非豪杰,当然更不是高楼的尖顶,或名园的美花。然而他是楼下的一块石材,园中的一撮泥土,在中国第一要他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