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早6点半”杯第二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陶中民作品
故乡,那盘石磨
陶中民(河南)
邻居家的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柿树,结的柿子又大又甜。与一般柿子不同的是,这种柿子不仅个儿大,腰间还多了一圈凹槽,形似叠在一起的两扇磨盘,所以叫“磨盘柿子”。吃着热心的邻居送来的“磨盘柿子”,不由得想起少时老家的石磨来。
打记事儿起,我就知道家里有一盘石磨。磨的颜色粉中带灰;材料据说是从很远的山上采来,现在推测,应该是质地坚硬耐磨的花岗岩。磨盘直径不到一米,厚约20公分,上下磨盘以石榫连接。两扇磨盘相对的一面均匀地刻有斜斜的凹槽;上磨盘中间钻有两个鸡蛋粗细的圆眼儿,叫“磨眼儿”,用来下粮食,用木头刻成圆锥形,放到磨眼儿里以控制下粮食的快慢,叫“磨柮子”。上面的磨盘侧面凿个眼儿,楔上木橛子,上面用麻绳摽上一根木棍叫“磨棍”,以推拉磨盘旋转。磨盘下面是一个不到半人高、砖木结构的圆形底座,直径大出磨盘数十公分,叫“磨台”。围绕磨台的空地叫“磨道”,放磨的屋子叫“磨屋”。
把要磨的粮食堆在磨盘上,随着磨盘的转动,粮食顺着磨眼儿下到上下磨盘的间隙里,慢慢研磨成粗粉,顺着磨盘下到磨台上。用扫秫把子拢起,倒到罗里罗下细面,下不去的再倒到磨盘上继续磨,如此再三,磨净面粉,剩下的就是麸子了。
农闲的时候,可以用驴或者牛来拉磨;农忙时节,就只有人推了。为了让驴专心拉磨不偷吃,人们就缝个布帘子挂在驴耳朵上遮住驴脸,俗称“驴揞眼”,酷似夏天女孩子戴的颜色深深的遮阳帽帘。推磨跟登山一样,要调匀呼吸,脚步平稳,步幅均匀。为防止晕磨,眼睛要始终盯着一个地方(磨盘或磨台),或者干脆闭着眼推。头一道推着沉,然后就越推越轻了。有些粮食单磨,有些粮食混到一起磨;最好磨的是红薯干,最难磨的是黄豆;最好吃的是新麦面,最难吃的是“芽子麦面”(小麦发芽磨成的面)和发霉的红薯干磨的面。
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在磨屋帮忙。先是拿树条赶驴,长大些就抱磨棍推磨了。磨盘转动的“嗡嗡”声,单调的驴蹄声或推磨的脚步声,和着“吱扭、呱哒”的罗面声,听得人昏昏欲睡。而闻着各种带着温度的面香,想象着新面做成的馒头、面条等各种面食的味道,心中便又生出一种殷殷的期待和莫名的兴奋。
我的老家盛产芝麻。过去的芝麻油分为两种,一种是用碾子把炒熟的芝麻碾碎,榨出的油叫“大槽油”;另一种则是用石磨磨碎,榨出的油叫“小磨油”。小磨油比大槽油出油率高,香味儿也更加浓郁,碾子榨油便渐渐被淘汰了。
石磨用了一段时间就会钝,下粉就不利了。这个时候就要锻磨。锻磨师傅叫人帮忙将磨盘翻转,然后用锻锤逐个敲打磨槽。扫去打下的碎石,再用錾子把磨槽挨个錾上一遍,扫去碎末,磨就锻好了。磨磨锻锻,磨盘就慢慢地变薄,薄到一定程度就不能用了。我喜欢看锻磨。“叮叮当当”的铁锤敲击石头的声音,时急时缓,时高时低,仿佛一首没有曲谱的打击乐,悦耳动听;锻磨人端坐于矮凳,气定神闲而一丝不苟,单手或双手持锤,位置精准,力道均匀,头和上身随着铁锤的起落有节奏地晃动,看得人赏心悦目。
那时候,全村也就那么两三盘磨,所以一盘磨可以供半拉庄子用。每到年关,石磨一天到晚都闲不住。各家都要磨够过年的面,蒸年馍,炸点心,包饺子......彼时民风淳朴,人们互通有无,器具都是公用或相互借用,一般是没有报酬的。乡邻用完磨,实在过意不去,就故意不让最后几圈面下完,给磨主人留下个一瓢半碗。
后来,随着粉碎机(打面机)的普遍使用,石磨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多年后,再回老家,发现磨屋已经坍塌,石磨也早已不知去向,大概被人垫了门墩或者放到塘边用作洗衣石了。每每忆起家乡的老物件,首先想起的便是那盘石磨。地里打下粮食,只有用它磨成面粉才能做成各种面食。从这个意义上讲,那盘石磨间接地养活了我,还有我的父老乡亲。
怀念故乡,怀念故乡的那盘石磨。
【作者简介】陶中民,1966年10月出生,河南省平舆县人;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于网络和纸媒。现居驻马店市驿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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