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爱的江南土菜大蒜炒猪卵子|饭醉党
故乡土菜,大蒜炒猪宝
“朱老师,等一会还有道菜,你肯定很久没吃到过了。“新春正月初二晚上,在运村的朋友家家宴上,年轻的朋友神秘兮兮地跟我说,“这道菜要我家老子去烧……”
“什么菜?”
“一会儿上来你尝尝,看认不认识”。朋友调皮。
一会儿,一盘菜上来了,朋友撺掇我尝尝,我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一股遥远而似曾相识的臊味在口腔里弥散开,这味道随即冲开了记忆的闸门。
“猪卵子哇。”我脱口而出。
怪不得要老人去做。朋友家家宴是请乡村大厨按故乡办喜酒旧俗规格烧的,这道菜,不常见,所以一般大厨烧不了。
猪卵子是地方一道土菜,许多本乡本土的人,也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更不用尝过。但从苏南到浙北,乡村码头之地,许多人都喜欢,尤其男人。
猪卵子是地方方言,有些地方为避讳,也叫猪宝,官名其实叫猪睾丸。
我小时候生产队以及后来农家家家都养猪。养猪要让小猪长得快,肉质变好,必须对不是留作种猪的小雄猪小雌猪动一次手术。什么手术?就是阉割,劁猪(北方也叫骟),吴地方言讲“灯”(deng)猪,即是劁骟之意。“禽畜阉割术”是一项世界性的重要发明。《易经》中有“豮豕之牙吉”,即是说阉割后的猪,性格就变得驯顺,牙虽犀利,也不足为害。《礼记》说“豕曰刚鬣,豚曰腯肥”,意思是未阉割的猪皮厚、毛粗,叫“豕”;而阉割后的猪则长得膘肥臀满,叫“豚”。
给小猪去势,是千百年来养猪的经验。猪只要不是留作种猪的,无论公母都要阉割,如果不阉,一旦发情,拆圈撞门,人拿它没法子。兽医(俗称“灯”猪卵子佬,跟杀猪佬相对应)一脚踩住小猪头,帮忙的摁住猪后腿,兽医用精光闪闪小刀,在猪的某个部位,一拉,一捏,猪卵子滚落,小猪未及叫喊,猪卵子已经被割断离开身体,扔在了边上的盆里,猪一松开,总是狂叫一声蹿出。
阉猪的过程很残酷,但很热闹,小孩们总是群围着看。但如今想起,总觉得裆部一紧,不寒而栗。
阉割下来的猪卵子,通常是被兽医拿走的,主人家是没资格要的。一般“灯”猪时节相当比较集中,一个兽医,一天在附近要劁好多雌雄小猪,这些猪卵子输卵管,最后都被兽医拿走,回家炒着吃。中国人养生,喜欢讲吃什么补什么,所以,这些东西,虽然上不得台面,却也在私下流行,得享盛名。有些人家要猪卵子做补药给孩子养生之类,还得求告兽医。
雪里蕻烧猪卵子
所以,地方上烧猪卵子烧得最好的,不是厨师,而是兽医人家,因为有得弄,常练手,也就做得好了。我在运村朋友家吃了后引发我的回忆,想写篇文章,我一初中同学希望我过些日子写,说我们前黄往南一路,做猪卵子最好的,应该是运村杨桥的周建东先生,他当过前黄兽医站站长,能弄到好货,等请我吃完大蒜炒猪卵子,再动笔不迟。
无论苏南浙北,土法做猪卵子菜,因为小雄猪的睾丸个小量不多,做菜时常也用小雌猪的输卵管搭配,以保证做菜有足够的量。所以传统的少猪卵子这道菜,不是只有猪卵子,还有输卵管,但统称猪卵子。运村朋友家的猪卵子,即是用雄猪的猪卵子和雌猪的输卵管洗净炒的。
运村的朋友让他父亲炒了两份,一份是雪里蕻炒的,一份是韭菜炒的。味道各有千秋。下酒极好。我吃了不少。我确实多年没有吃过猪卵子了,这是极其遥远的记忆,即使在过去,即使我父亲是杀猪佬,也很难吃到。但正因为难吃到,记忆隐藏在深处,一旦被激活,便迅速如江河滔滔,奔涌而出。
韭菜炒猪卵子
几个朋友说,正宗要韭菜炒猪卵子,我不同意。夏天的时候韭菜炒,但冬天过去没韭菜,只有大蒜,所以,最正宗的做法,应该是大蒜红烧猪卵子。蒜本身就有去腥臊之力,这个才是绝配。其次才是韭菜。
就在农历正月十二,我将回京的前一天晚上,同学在前黄南边准备了一桌菜给我送行,其中,就有他许诺的大蒜红烧猪卵子!
大蒜红烧猪卵子上来时,颜色看上去就极有食欲。同学说,用勺子,连汤吃,最好。大蒜炒猪卵子的最高境界就是带汤一起吃。
其实大蒜红烧猪卵子的汤汁很少。我依着吃了几勺,味道浓郁诱人,红烧的臊腥味明显弱于白烧的。我想,对于一般老饕而言,如果不明说是什么菜,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做这道菜的大师傅,就是同学跟我说的周建东先生,他不声不响就坐我对面。我赶紧向他致谢。他向我致歉,说,告诉他太晚了,弄到的货质量一般,早告诉他,应该找更好的,多找点,下回回来,提前一点说,多找一些。
故乡如今都不允许农民养猪了(据说是为了保护环境),猪卵子自然少了,无论是在运村还是前黄南边,都是做菜的人特意想方设法取到的。除了感谢朋友们有心,还得感谢物流之畅,使我在几十年后能够重温儿时的味道。
农村无论大蒜还是韭菜还是雪里蕻炒猪卵子,都是男人们的专利菜。“灯”猪佬剥夺了猪的发情能力,乡村的男人们却迷信吃它们。
不过,于我,这道菜,只是故乡的记忆,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美味和生活方式。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