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县咸中头一班学生眼中的顾熠山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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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咸中学监顾熠山老师
作者 关中哲
我的老师顾熠山先生,是清朝末年的禀贡生,毕业于三原宏道大学堂。戊戌变法时,他和学友杨松轩、郑云章组织友仁学社、集义书社、集资购书研究兴学。后来又将书社改组成教育会,并创办附设两等小学校(简称教高)。
顾熠山遗像
顾老师从三原宏道大学堂毕业,就在西门外县立高等小学(简称县高)教书,兼给城内的教高带语文、地理课。辛亥革命后,1913年担任教高学监,1914年担任县高校长,仍给教高教史、地课。我是1915年考入教高的学生,此前教高已招收过好几班学生。入学后,给我班任课的老师记得有郭鼎三、党登弟、刘必超等,听说他们都是教育会小学出身,同州师范毕业后回母校任教。
1918年,顾老师和杨松轩先生到平、津、沪、汉专门考察中学教育,回来就创办私立咸林中学。1919年夏,咸林中学筹办就绪开始招生,我即考入咸中上学。我是咸中创办起的头一班学生,全班同学24人,全是华县籍无力出外上学的青年,有几个年龄较大。当时学制是旧制四年,学的课程包括以后的高中、初中课本在内,份量较重。学校每年只招收一班学生。顾老师以创办者身份任咸中学监,管理学校全面工作。后来班次多了、教师学生人数多了,才有管理主任和教务主任之分设。
咸中是以教高为基础办起来的,开学后借用教高一幢房子作教室,将县上拨给的旧公馆做宿舍。旧公馆也叫大行台,在咸中东端校门内,相距约二、三百步远,中间是农民的耕地,比较僻静,学生住宿和晚间自习都在这里。我们入学时,顾老师早已住入并一直陪伴我们。他坚守工作岗位,很少出外,日夜忙于备课、讲课、批改作业和管教学生。他以身作则的勤奋精神,对我启发很大,影响最深。这是给我的第一个印象。
我入咸中后,我们班的国文即由顾师讲授,前后三年,是给我讲授国文最长的,最后一个学年,由北大学生王复生(云南人)接替。当时国文教学尚无定型课本,教材全由教师自选。顾师所选教材,以《古文观止》中汉、唐、明代的文章为最多,约占百分之九十。对我印象最深的有《李陵答苏武书》(汉代)、《圬者王承福传》、《郭囊驼传》、《捕蛇者说》(唐代)、《痤旅文》、《蔺相如完璧归赵》、《沧浪亭记》、《卖柑者言》(明代)、《陈情表》(六朝唐文)等数十篇。这些文章我都喜爱,影响也较深,当时还说不出原因,后来理解到这些文章富有人民性,作者从人民立场出发内容形象具体,用流畅文笔,敢于暴露旧时代的黑暗,讽刺抨击种种不合理现象。顾师在讲课上,是就一篇文章从头到尾一字一句的讲下去,遇有生字难句就反复讲解,使学生完全了解全文为止。不象另一位老师在给我们讲另一篇古文时,遇到“玉轴琳琅”一句,自己不懂就混过去,同学提问时,他反而生气睁大两眼结结巴巴高声说:“我不懂、我不懂”了事。顾师教授国文,开始是以古文为主,后来增加选授一些白话诗和白话散文,如《过黑水洋》、《偶像破坏论》……等。这说明顾师讲授国文,对选教材与教法,都能顺应时代潮流。我们当时对顾师的讲授都感到满意,认为难得。国文练习只有作文和要求学生记日记,每两周作文一次,全由顾师命题。有次命题是“犯而不校”,这是孔子的一句话。我做了一篇反题意的白话文,由小事扯到国家大事,立意是犯而应校。顾师的批语是“洋洋洒洒,独抒己见”,有鼓励也有批评,对我很有教育意义。
学校的地理课是新设置的,原有教员无人担任,后来的教员也无人担任,空了一个时期。顾师急学校之所急,想学校之所想,挺身而出承担了这门课,填补了空白。他本来没学过地理,也不懂外文,讲授颇不容易,但他通过自学,费尽心力备课,在课堂上一边讲一边画,直观教学,地理课反倒讲授得很好。每课讲完,随即要求学生将各省的轮廓、山脉、河流、交通和重要城市绘出图来,增强记忆。后来他还编写了《华县地理》一书,作为乡土教材讲授,同学们都很满意。顾师这种赤诚地护校爱生精神,对我们影响至深,至今难忘。
1920年咸中师生合影
顾师在训导学生方面,提倡尊师重道,做到管教并重。对“管”,如学生的学习、起居、生活行为,他都很关心。每晚都去各室检查自习,就寝后还常去宿舍巡视。有次发现几个同学翻墙出外看戏,翌晨朝会时就提出这个不守规则的问题,进行心平气和的批评教育,使犯规生心悦诚服,此后很少再出这种现象。对“教”,他总是以循循善诱的方式,用言简意赅的话语告诚学生,即对极少数犯错误的调皮学生,也从不痛责、讽刺或给以体罚处分。因此全班同学对顾师十分热爱十分尊敬,我也不例外。华县人呼顾熠山先生为“顾阎王”,流传已久,我们入学后听说学监是“顾阎王”,都有点害怕,接触后才认识到顾师并非可怕的“王”,而是望之励即之温的慈父,一位可尊敬的老师。
1921年下半年,班级增加了两个,教员也新聘到许多。这时的学生自治会等五、六个组织,是第二班和第三班同学组织的,有的我知道也末参加过。如体育会,那是第二班同学入学后组织的,当时没有体育教员,临时约请驻军的教官来校教体操、翻单杠,也不经常。第二班同学中有个从过军懂得体操的同学潘自力,由他联系足球爱好者杨慰祖、秦肇西等同学,倡议组织成立了体育会。清晨上早操,下午练足球,由潘等组织领导。又如青年励志社,是二班部分同学为了搞好自我修养的组织,订有些戒条,其中一条是“不许吸烟,发现吸烟的要打耳光”。还有读书会,也是部分同学的自学组织,目的在于促进学习新知识。另外,我还知道有个“诗社”组织,是喜爱文学者联系组成的,听说参加人除本校同学外,还有北大肄业的杨钟健,在咸中作英文教员的訾吟甘。顾师对这些组织总是积极支持的,让同学积极参加,有些组织的规章还是经他亲自修改的。
1933年咸中校园平面示意图
1922年下半年,学校在发展中变化很大。记得宿含大楼已经修成,我们班已离开公馆迁入大楼,另派人当训育主任,顾师不再任学监,国文课又由王复生接替。顾师此时离校原因是否即在于此,内情不得而知。还记得就在这一年,学校出现过一次大风波,我班同学十余人联名控告县劝学所(即教育局)长张××,因他不学无术,不配当所长,人们都叫他“张老荒”。他又吸食大烟,违犯国法。控告时我也署了名。我们控告的动机和目的,是十分纯洁的,也是自觉主动的。不料县府未能依法受理,反使张××以此为藉口,说顾熠山先生与他是同村邻居,对他有私嫌,以学监身份唆使学生诬告,对顾师滥肆攻击,又串连同类绅士,说他们是校董会会员,对咸中出过力,而培养的学生竟然反对他们,给学校施加压力,使学校陷于危难之中,学校负责人不察究意,用大事化小办法,给控告学生挂出处分牌,说是不守校规在校外滋事,给几个同学记过、对免费学生取消了免费。我受贷金待遇(即暂时不收学费,毕业后再偿还),也被撤销了,过去的贷金也被追还,风波至此告一段落。这是我知道的风波经过,因学校对此事从未公开宣布过,我就所见所闻也只有这些。我们受处分的同学,当然认为不合理,十分愤恨,但转念一想毕业在即,亦敢怒而不敢言,只好默然忍受。顾师平时对学生不讲私话,风波发生后,他知道的情况一定会多,精神痛苦一定更深,可是对我们学生,从未流露过一句。时隔20年,即1941年,我在风翔师范任职。他的次子顾步海在东北迁到风翔的竞存中学上学,借用过学费。就在这年的假期,顾师远道来我家还钱,使我十分不安。在座谈中顾师提及当年风波时对我说:“那回事你知道,狗东西… …”只这么两句,可以想到他在风波中的痛苦是何等深重。我也汇报了当时同学控告张承露的实况。如上所述,证明与他丝毫无关,只是个“不白之冤”。如果顾师离咸中的原因,就是因为学校发生了风波,便可理解到顾师并不计较个人荣辱,而以学校前途为重的高贵品质,自愿离开咸中了事。
我虽然和顾老师分别已久了,但他那对学校积极负责、吃苦勤奋的精神;对学生关怀备至、循循善诱的精神;以及处事不计较个人得失、顾全大局的精神,至今记忆犹新,终生仿效不忘。顾老师真可谓教书育人的先驱。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一日)
原文来源:华县文史资料·第五缉
原文作者:关中哲
整理编辑:华州文史荟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