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我就在盐池》连载3:拆了城墙盖猪圈

   《那会儿,我就在盐池》

作者  张巍

第三章  拆了城墙盖猪圈

当时的纪念塔,从西进来,到塔底下,往北就是烈士纪念馆,往东一条水泥路,直通到城墙底下,然后变成了两人宽的土路往南一拐,直直通到城墙拐拐底。纪念塔正对的南边,也是一条水泥路,大概有五十多米,路尽头就隐没在了一片农田里。这两条水泥路的两边种了一些红柳,一人多高,夏天来了,也是一片郁郁葱葱,是人们散步的好地方。盐池人走路喜欢背着手,小时候,我无数次的跟在爷爷身后,爷爷背着手,我也背着手,在这两条路上走过。

南边的这条水泥路的尽头,就是一条田埂,不远的地方有个石头砌的房子,房子里锁着一眼机井。盐池说是县城,可走着站着就会冒出一些农村的特质,不光是盐池,北方任何一个城市都是这样,两千年农耕社会留下的影子,已经印到了人的骨突里面,成为了人们生活的本身。

从田埂开始,包围着机井房的这片田一直漫延到南城墙墙根底。,每年一开春,纪念塔的工作人员就和农民一道,按照时令送粪耤地、放水育苗。到了秋天,满眼皆黄,那些熟透了玉米,给来转纪念塔的人尽闹了好事了,谁从那瘩过,都要搉两个玉米棒子揣回家淡嘴。田边地头的蒿瓜子是娃娃们最喜欢的东西,还有麦子地里面的火头子,其实这是一种病虫害,虫子钻进麦秆里面吸取营养,麦秆就变成了黑色的灰质,但娃娃们不知道这些,只知道火头子是甜的,也是美味。娃娃们一只手里面捧着揪下来蒿瓜子,一只手抓着火头子往嘴里塞,脸上绿一道黑一道,像极了后来的迷彩妆。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因为要建设社会主义新高潮,搞城市建设,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盐池的许多老建筑都被拆除了,包括位于老粮食局拐拐的鼓楼以及城里所有的庙宇。

那时候,“一夜迈进共产主义”的理想在盐池人看来就是打土豪发洋财,这些古老的建筑拆下来的砖头木材被人们兴高采烈的搬回自家,盖凉房、打菜窖、垒猪圈。五十年代的盐池,就像一个刚进城的农村小伙,剃光了一头虽然不那么漂亮的头发,却留了一个像狗啃了的头型,自己还认为美气的很。

盐池号称长城博物馆,从秦汉到隋唐一直到明朝,各个朝代都在这里修建和加固长城,用以抵抗北方游牧民族的马蹄。由于地处黄土高原边缘,当地人就地取土,用来修墙建城,所以,在盐池境内的长城都以黄土为主。当然,盐池县城四周的城墙,是在黄土的夯成土芯,再在外面加盖了一层青色的城砖。这些城砖一尺多长,六七寸宽,两寸多厚,在冷兵器时代,的确是最好的一种防御手段。游牧民族疾驰的马蹄被这些城砖挡了下来,马上的战士们绕着城墙转了几圈,调转马头求悻悻的回家可了。

所以,这么抗拧的东西谁都喜欢。一夜之间,盐池并没有进入共产主义,但是把城墙高头的城砖拆了个屁都不像,都被盐池人拉回家里搞了自家的建设。

后来,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远在北京的毛爷爷说要备战备荒,二把手也说要准备打仗,全国各地都开始了深挖洞、广积粮,作为革命老区的盐池岂能落后让他人专美,自然也开始了一切备战手段。就像2000年为了迎接盐池解放65周年那次搞的城市建设一样,上世纪60年代的深挖洞修地道运动,也把盐池挖了个底朝天。抗拧的城砖又一次为了盐池的备战奉献上了自己的第二次青春,五十年社会主义建设没有拆完的城砖,这次全被扒了下来,用来修建防了空洞和地道。

精明的盐池人这一次不但在县城的地下修起了可观的地道,就是防空洞。家家户户还因此新盖了炭栈栈、煤房房、扩建了原有的猪圈羊圈。这些都要感谢多年以来一直守护着盐池县城的城墙。就像一个家境贫寒的老妈,超伙子儿子在外面胡日鬼,败干了家当回可再问老妈要,老妈再穷再苦,砸锅卖铁也要把儿子董哈的窟窿填上。五十年代狗啃了一样的干闹,这回更领干,让欻成了光光的秃头。


编者按:         关于张巍的长篇叙事散文《那会儿,我就在盐池》

阿尔

在宁夏盐池是我去过最多的地方。那里不仅有古代的长城,烽火台,还有保存比较完整的古代城墙。以及更多的让我着迷的甚至是有些肃杀的北方荒凉的风景。而这些风景,在今天,已经随着城市化的进程渐渐消失了。盐池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当地人的好客,豪爽,当然还要再加一个,能喝。多年以前,走在夜晚盐池的大街上,能见到许多喝的酩酊大醉的人。我的酒量,也就是在那会增长起来了。我的胃口,也是在那会,被盐池当地的饸烙面给撑开的。现在去盐池,那家淑琴荞剁面是非吃不可的。

一个城市的历史,在时代的进程中不可避免的消亡命运是肯定的。但幂幂之中,总有人会在暗中,将这些城市的记忆用文字捞出来,并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呈现给世人。我的好兄弟张巍正是这样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和张巍认识好多年,如今他在电视台工作。我估计他的同事没人认会想到这个喜欢上山采野生蜂蜜,工作之余做做手工钱包的摄像师在多年以前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诗人。我至今记得他的笔名是喜多郎保禄。那会我们都很迷恋日本音乐大师喜多郎,至于保禄,就和他的宗教信仰有关了。那一个时期他经常泡在乐趣园这个大论坛里,写诗,发表自己的诗歌,乐此不疲。没想到多年以后,他摇身一变,成了电视台的记者。

和张巍常有来往,多半是工作,很少谈到诗歌,以及当年。有时我会想,他离开了诗歌,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状态。我知道他对诗歌的热爱,但看他现在的状态,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而就在刚刚过去的2016年底的一天,他突然打来了电话,说他正在写一个关于盐池记忆的长篇散文。之前他在微信圈发过一些,我断断续续看过,写的比较有意思,带着些残酷青春的味道。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在写关于一座小城的故事,这里面有历史,有风物,有青春,有许许多多的缠绕不清的记忆纵深感,使一座城市的沧桑史突然清晰起来。

或许张巍的写作并不是一座城市的真相记忆,但至少,它使一座城市变得具有存在感了,它使我们深切感受到一个城市在被时代切割的体无完肤之后,又被拼凑,并且鲜活起来。而这也是一种选择,就像我曾经给朋友说,即使一个城市消失了,但幂幂之中,她会选择一个书写者,为她留下一段关于爱的往事的珍贵记忆。诚如布罗茨基所言,“它在我们中间选择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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