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不哭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当一个人失去苦的资格时,只能选择不哭。
不哭
文‖张亚凌
八岁那年夏天,跟几个小伙伴在巷子东头的麦场玩。
麦场中间有棵很粗大的柿子树,那树冠,大到下面的阴凉处都顶得上我们学校的半个操场。不知谁出的主意,我们开始比赛爬树,比谁爬得快爬得高,下面的孩子以计数来看身手的快慢。
巷子里的大叔婶子们一直喊我“三小子”,我的不羁与狂野永远在挑战大家的想象极限。再说了,我最擅长的就是爬树啊。(嘘——,九一年上大学的第一周,我想看看新学校的花园,结果园门上锁。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爬上树,从树上跨到墙头,还没进园,自家就成了一道风景,——下面围观了好些学生。)正好大显身手,我很快就爬到了别人没有爬到的高度,得意而忘了处境,一松手。
我,没错,是我,从树上摔了下来。腿上钻心的疼,疼得呲牙咧嘴满脸是泪。
硬是拖着腿回了家。母亲正在纳鞋底,我可怜兮兮地哭诉给她。听罢,母亲很淡定地说,骨折了。而后,她放下鞋底,眼睛一瞪,似乎还咬着牙,呵斥道:“得是树倒了砸了你?还是树跑着撞了你?自家逞能摔了活该……”
在用架子车拉着我去卫生院的路上,母亲还没有放过我:
“……一会儿不要哭,哭死也没人替你受疼!自己挖坑埋自己的事,还有啥脸哭……”
到了卫生院里,处理前母亲还说了句“自作自受不准哭”。那次我真的没有哭,或者说没有哭出声,紧紧闭着眼,还是泪雨滂沱。实在受不了,我一扭头,逮到了什么,狠狠地咬着。
处理好后,医生说,没见过这么硬的女子娃,搁在人家娃身上,早踢着蹬着哭得要死要活了。医生突然显得很惊讶,提高了声音,我的天,你把你妈的胳膊咬得流血了!
母亲一脸淡然。
回来时,母亲特意绕到街道上,给我买了几个油糕。她拍着我的头说,遇到事了,哭也没作用,哭死也没人替你受疼,就得自己对付过去……
似乎是从那件事后,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再也没有哭过,再疼,再伤心。或许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哭是没用的,除了叫自己不舒服,也只会让别人心烦。
长大了,遇到再难受的事,我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哭,更不会当着伤害我的人哭。哪怕心里流泪,也会一笑而后转身。
有时看着身边的人,会意识到母亲当年的话是很片面的,她没有告诉我“会哭的孩子不只是有奶喝”。又或许是,母亲也明白那个理儿,只是不希望她的女儿靠哭来“喝奶”罢了。
只有偶尔,心里的难过实在憋得受不了了,才会在最亲最近的人面前略微流露出自己的不舒服。就像前几天,一个人在偌大的家里,看着母亲的遗像,说了句“妈,我心里不舒服”,而后泪倾如雨。
人生何尝不是这样?自己搀扶自己,自己安慰自己,自己陪伴自己,自己走好走稳自己的路,——哭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