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的晚上

老傅早晨遛弯儿被三个骑自行车的人撞倒在地，事后在派出所被问讯的时候，中年大姐说她当时眼前一黑，就仿佛回到了暗无天日的旧社会。

像这位大姐一样，这几天看到一些地方停电的消息，琢磨背后原因的同时，我也想起了暗无天日的……小时候。

| 一

我很早就想到过城市和乡下一个极大的不同，就是明亮程度。昨晚我11点半回到小区，看到楼下还有人借着路灯的光在锻炼，但在我们小时候，还不要说11点半，秋冬天到八九点天就已经黑透，没有月亮的晚上，街上绝对能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地步。

对于城里人来说，除了主动参加“地球一小时”活动，从小到大几乎经历不到什么停电时刻。而在我很小的时候，停电是家常便饭。

在电视机进家门之前，停电对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影响还不算太大。尽管我也见过煤油灯，但印象中家里没有使用过。只是听大人说，煤油灯的光亮很小，为了省油有的人真就把灯光留到黄豆大小，而且煤油燃烧容易冒烟，墙面很容易被熏黑。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子，鼻子尖儿都会染黑。

| 二

蜡烛的光亮要大很多，比煤油灯费钱，用起来方便。怕蜡烛在桌子上立不稳，需要点一些融化的蜡油上去，再把蜡烛的根部固定住。不过这样放蜡需要注意时间，燃烧到最后很容易把桌面烫坏。

所以很多时候就把蜡烛固定在一个瓶子上，比如啤酒瓶子。蜡烛太细的话，还需要在根部卷上几圈纸。

用蜡烛需要注意防火，尤其写作业的时候要保持距离，小心被火苗烧到头发。蜡烛除了照明，还能为孩子提供乐趣。冬天能吃到橘子的时候，橘子皮成为玩儿火的道具。把橘子皮折一下，靠近火焰，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捏，橘子皮就会喷射出汁液，把火苗向各个方向激发出去，看上去有些壮观。

那时候蜡烛的市场看好，我姥爷还研究过做蜡烛制造机。据家里人说，他就到卖这种机器的地方看过几次并问了问，回到家就把机械造出来了。当然他造出来不是为了家里用，是为了往外卖机器。

| 三

家里有了电视机之后，停电带来的最大麻烦，就变成看不成电视，这对于我这样的电视儿童来说简直是灾难。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晚上不停电几乎是不可能的。放学之后到家没有电倒还好，反正那个时间就要跑到胡同里玩儿。如果是在看电视的过程中停电，就会感到大为扫兴。这时候经常还要爬梯子上房到各处瞭望一下，看看其他的村子有没有停电。

如果四处都是黑的，就说明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电，如果有的村还亮着，就很有可能马上恢复供电。于是就盼望着，盼望着，还有意把灯的开关保持开启状态，第一时间感受光明到来的兴奋。

后来长大一些就知道，家里停电很多时候是为保证农田灌溉用电，在我们那里号称南路电和北路电。南路电供民用，北路电供农田，所以有好多时候只要知道田里有人浇地，也知道家里也许很快就会来电。

我这样的孩子在盼望，其他人家的孩子们也在盼着来电。所以一般来说只要看到灯光亮起来，就会有邻居的孩子们大喊“来电啦”，对周围几家都是个提醒。在院子里、胡同里聊天的人们，这时就纷纷赶回家去接着看电视。有时候也有人恶作剧，大声谎报来电了，估计也总有眼巴巴盼着来电的孩子们上当。

家里有电，有时候也看不成电视，因为电压偏低，只能带动灯泡，供不起更大功率的电视来。那时候很多人家就会买一台小型变压器，摆在桌子上，电压不稳就调节一下，使电视画面恢复正常。

不过有的人家，家里是永远有电的。村里那几户最早富起来的人，都买了发电机或者电瓶，停电的时候就把机器发动起来，电灯照亮，电视照开。

夏天停电的时候他们还把电视机摆到院子里，吸引周围的邻居们都跑过去围观。《上海滩》《射雕英雄传》《乌龙山剿匪记》，不少剧集都是这样被大家看到的。

| 四

冬天夜长，停电的晚上同学们也要上夜校。在教室点起蜡烛读书做题倒没有什么，放学后说说笑笑集体走在街上也没有大碍，最怕的是其他同学都陆续到家，我一人走进我们的胡同，很多时候是需要一口气跑回家的。什么时候跑到院里看到家里的灯光，心里才算踏实。

记得有一次放学后，进胡同我照例想一口气跑到家，可跑到一个小岔路口，眼前突然冒出一片飞快转动的光，并伴随着一声大喝。我吓得魂儿都飞了，停下来才发现是邻居一个长我几岁的男孩儿，把手电筒用绳子吊起来用力转动，埋伏起来吓唬我的。当然他也不是专门吓我，就是走到了那里听到跑步声，不管是谁先吓他一跳再说。

那之后我心里也形成阴影，夜里在胡同里走到那个位置总要倍加小心，提防再有怪光怪声突然冒出来。

| 五

再到后来，我们对电视的依赖没那么大的时候，老家就不怎么停电了。偶尔停一下，也不会影响心情。尤其是到城市工作和生活之后，到处都是灯光，除非闭上眼，想体验伸手不见五指都找不到地方。

这么些年只遇到过仅有的几次停电，找不到儿时用的那种长白蜡烛，就摸到多年留下来的生日蜡烛点燃，对大人孩子来说倒是一种特别的体验。

与小时候停电不一样的是，居委会事先会告知几点到几点停电，请做好准备云云。不像我们那时候，在黑暗中等待来电是一个未知的过程，漫长的过程。

那种不确定带来的是焦灼，脑海中不断联想刚才中断的电视剧后来如何发展，来电之后会不会就演完了，明天还得找其他同学打探失去的剧情。

小时候遇到停电倒是不用去想，手机的电还能维持多久，冰箱里的东西会不会全部化掉，鱼缸里的热带鱼氧气还够不够。那时候的我只会去想，孙悟空这一回打得过那个妖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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