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病人周旋

父亲问：鲮鱼胶有先焯水吗？我说：有。其实没有，我忘了。但为了让父亲不要有心理负担，我说谎了。而且我让妹妹也这么说，与父亲说话不要太认真了。譬如父亲每次要我们给他倒一小杯水吃药或漱口，总是说要最烫的水，母亲照办，有一回便把他烫着了。

我一般口里答应着，却只给他八十度左右的水。他皮肤痒，我给他润肤露，他用得很满意。一个人病久了会失去判断力，若被病人牵着鼻子走，恐怕好端端的人迟早也要病了。我不再对父亲施以强压，但也不顺着他，改为哄骗。为健康故，指鹿为马也是必要的。

父亲经常吃了说没吃，我们也不纠正，又再做给他。他的体重仍然一天天减轻，将近一年时间，从七十公斤到不足五十公斤，他惶恐，然而也毫无办法。我让大家不要再提起体重，不要太多谈论父亲的健康，以避免他过度自艾自怜。总希望他能对疾病等闲视之。

非治疗日我们尽量劝说父亲下楼散步，母亲为了陪他也勤快起来，拖着病足一瘸一拐，却也比父亲走得快些。父亲此时如此孱弱，动作迟缓而又摇摇欲坠。他身上的军人气质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愤世嫉俗、直言直语的书生本色不改，日日徒劳无益地忧国忧民。

晚饭后妹妹忽然对父亲惊呼：你的手臂怎么这么肿？我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过后我对妹妹说，以后不要这样大呼小叫，看到了也要视而不见。不要太以父亲为中心，这对他没好处。生活正常化很重要，心态很重要。来日方长，我们需要更坚强，才能继续走下去。

（作者：秋水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