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树强丨熄灭的炉火

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对这句话,我感受是极为深刻,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小时候我是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长大。老父亲在合作社时期干的是铁匠,打铁费劲还脏,冬天还好一点,但是到了夏天天热、出汗、炉火烤,浑身上下汗如雨。

家里的铁匠炉子被安置在西窑里,那是一孔前后分开的敞口窑,后边隔开安上门,是圈养家里牲口的地方,最多时拴过三头牛。前部中间是一截埋在地上的一米左右高直径大概是三十公分左右的树桩子,顶上放着一个覆斗式并且表面呈圆形突起的铁砧子,它的左手边是一根十几公分长从根部往头、由粗到细的像一个放大的铁锥子,砧子顶上的左上角有一个1.5公分的一个贯穿上下的小洞,上下两个耳朵分别是:一个向外延伸五六公分左右的小平台,一个翻转起中间有八公分空间的牛蹄状铁爪。紧挨树桩右边就是炉子,火炉比铁砧子略高一些,旁边是一个人工鼓风机“风焊”(俗称:风箱)。炉子正上方是一个倒扣的去掉锅底的破锅,再上边就是一根用铁皮卷成筒状的连接窑顶用于通风的烟囱,窑顶是四五米高一个圆洞,是烟囱的上部。为了提高炉火的用功率,炉子上靠风焊一边和炉子后边用土坯给挡严实了,只留前边和左边用于查看火候和干活时候毛铁从炉子和砧子之间的通道。盖火是拿使用过的耐火砖砸碎后重新做成瓦片状的东西,用来盖住埋在火里的铁,杜绝炉子的温度过度浪费,保证更好的融铁。

老父亲主要是打造一些常用的农具如锄头、镢头、尖镢头、三齿耙、九齿耙、刀、斧,大型的如牛犁地所需的一切铁质用具以及杀猪用的全套工具,最能体现出手艺的是披挂架子车。

打造铁器的原料是父亲从集市上收购回来的,还有就是从废品站回购一些品质好点的面包铁或者铁路道轨废料、影响行车安全退下来的道板和道钉(原来的铁路枕木大多数都是木头的,而不是现在的水泥)。七八十年代在废品收购站还时不时地遇到抗战时期遗留下来的废炮弹或者炮弹皮,这些都被父亲回购回来作为加钢的物件用了。三十多年前我们家在挖厕所的时候还真挖到一个流蓝色水水的炮弹,时过境迁也作为父亲所需的原料给使用了。

打钉子的原料最好是钢筋头,稍作修整就可以了。大一点的物件就需要从面包铁或者铁杠子上裁取了。早先开始打铁是大哥跟父亲配合,接着是二哥,下来是三哥。等我能轮起大锤时已经是八十年代末期了,我跟父亲的配合时间也是最短了。开始打铁的时候,炉子里会塞进去各式各样的废铁,对火的利用做到极致,尽可能不浪费每一点温度。父亲要求每个人都要学会听锤音的节奏。轮大锤的人一般跟父亲相对而立,锤的落点只能在铁砧子上的中心位置,不能去撵铁,要不然会锤落铁飞伤到人。父亲左手拿着一把铁钳子夹住烧的彤红彤红热浪滚滚的铁块(片),右手拿一把小锤子有节奏地敲打着铁砧子上的小平台,他根据情况和打造物件的需要左手忽左忽右翻转着钳子,右手时不时的也敲打在红彤彤的毛铁上,经过几次煅烧锤打,物件的模式大致上就呈现出来了。打造带刃的东西时最是激动人心的,也是最激烈的时候,因为在打造这一类物件就需要在刃部加上钢材。这种铁和钢在结合时需要很高的温度,并且一次成型,不准来第二次,所以要求下锤力度必须大,节奏更加紧密,锤子砸出来的声音较平常急促了许多,如珠落银盘稳健而有力。还有一个重要环节就是淬火,带刃的东西不淬火一个是容易断因为钢是脆的,一个是用起来不锋利。淬火时把物件刃部烧到相对高温,夹出来后迅速放入一大桶的凉水中,铁钳子不能夹在需要淬火的部位,避免受冷不匀出现次品。最后一个环节就是打磨出售,先用铁刨子开出刃来,然后就是在一个大磨石上进行手工打磨,这个工序一般的都是我们轮不了大锤的来负责,就如同柔弱侍女研磨出来的墨汁一样,力度小磨出来的刃就细致耐用,比力度大很快出货的精致。当然锄头、镢头一类的是不需要打磨的。

披挂架子车是相对轻松的,木匠打好架子车体以后就需要铁匠来加固了。打架子车体时是不允许用钉子的,全部都是榫卯结构。加固工程就该铁匠师傅出马了。人是衣裳、马是鞍,架子车也一样。父亲会按照车子的受力状况进行仔细研究,对所有应该加固的部位打造安装所需样式构件,修整好的架子车看起来丰满牢固,金属乌黑发亮,木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展现出木质的浑厚。

父亲用宽厚有力的肩膀,忍辱负重,用最原始的打铁设备,在熊熊烈火中,锤炼出精湛的技能,赢得乡亲们的认可和赞许,给家族赢得自尊和地位。叮叮当当的捶打之声经常在我的耳际鸣响,那一段艰苦卓绝的日子里,是父亲在打造我们兄弟几个坚忍不拔的性格。

感谢熊熊燃烧的温暖岁月,永远铭记我有一位力大无穷的潇洒挥锤的父亲,我们面对面捶打,充实快乐!

作 者 简 介

狄树强,男,70后,河南省灵宝市人;喜爱文学,爱好旅游;五年的军旅生涯使我成熟起来,在部队期间广播小说《白鹿原》《最后一个匈奴》《穆斯林的葬礼》等等陪伴着我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让我更加迷恋上了文学。



(0)

相关推荐

  • 周微:深冬,忆父亲

    深冬,忆父亲 齐齐哈尔 周 微 雪花飘舞,冬来了.冰天雪地,寒冷来了.冷冷的寒气逼得人打寒颤,尤其是早上起来衣服裤子凉凉的,让人不想把胳膊腿伸进去,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过世多年的父亲. 记得那时我 ...

  • 记忆碎片|打铁的陈大爷

    老家,是射阳 老家,是射阳. 离我现在居住.工作.生活的地方太近了. 四年多前写的<小镇的记忆碎片>已经写了超过100篇了,还在续写-- 俗话说,"世上有三样苦,打铁.撑船.磨豆 ...

  • 《行摄生活》-147【打铁】

    - - -指尖上的山西 056 打铁 寻找铁匠的路很是曲折,几百公里巡回都是失望而归.铁匠铺有,但全部改良为器械辅助人工,再也听不到那富有节奏感的叮叮当当声. 车行保德县,推杯换盏之余又出遗憾之语,当 ...

  • 炉火红红岁月暖

    也许是因为地暖管道刚刚清洗过,今年家里的暖气特别给力,室温居然能达到二十六七度左右,穿着毛衣毛裤很容易出汗,秋衣秋裤刚好派上用场.家里.办公室里都有暖气,车里有空调,加之近几年全球气候变暖,冬天似乎已 ...

  • 聆听-巴蜀之地 | 杨霞:一坛老酒

      [巴蜀之地] 专栏总编:刘元兵 专栏主编:夏祥林  梦梅若兮  杨霞 图:堆糖 文:杨霞 主播:自在花开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坛最浓的老酒,这坛酒又浓又香,怎么喝都不醉. 小时候,到了冬季,父亲会早早 ...

  • 闫杨虎||炉火温热

    晚来寒意渐深,稍稍用电热毯热了一会床铺,再在被子上盖了被子,一切到位,安然入眠. 不想,半夜却热得烦乱,好久难入安睡.辗转反侧,辗转反侧,什么姿势都觉得难受,身心着实芜乱.欲掀被坐起,到网络上游荡一番 ...

  • 狄树强丨卫河清淤(散文)

    卫河,新乡的母亲河. 从隋代大运河的永济渠,是运送粮食和战备物资的主要渠道,当时百舸争流,千帆竞渡,船樯往来,络绎不绝,近代仍然是豫北至天津卫的重要航线. 经过时光洗涤,近代卫河承载的航运作用仍不可小 ...

  • 狄树强丨信字当头闯天下(散文)

    <鸡毛飞上天>中骆玉珠因为卖假货赔了个底朝天,在她怀孕期间到医院去检查,遇上了一位母亲给孩子使用尿不湿的时候,立马就觉察到,未来这是很好的商机.即使得不到家人都赞同,她也不放弃,立即跟巧姑 ...

  • 狄树强丨祥哥“媳妇窑”(散文)

    祥哥的老儿子强子终于在今年的国庆节结婚了,婚礼结束后,祥哥送走了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拖着疲惫的身体,刚躺卧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就梦到自己结婚的那会儿. 祥哥祖辈生长在南埝村根,父亲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

  • 狄树强丨看戏(散文)

    村里演戏了,近二十年了,村中间的戏台子就没有响过司鼓的梆子声,这两天又敲起来了. 村里的舞台是1985年建党节落成剪彩的,今年八一节前后修缮一新,再次了展现新时代新农村的新面貌,党把惠民政策落到实处. ...

  • 狄树强丨狗窝(散文)

    老乡阿喃家的金毛犬快生了. 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总看见,早早起来遛狗的阿喃. 它浑身金黄色的毛厚厚的覆盖在隆起的大肚子上,走起路来,肚子好像就要挨着地一样,一左一右的往前拖着走. 阿喃和有了身子的媳妇看 ...

  • 狄树强丨派饭(散文)

    <最后一个匈奴>里有一个"盐蛹蛹"的故事,学校杨先生吃饭,没有个专门的灶,只是轮流在学生家中吃派饭.杨先生喜欢吃酸菜,学生家长见他爱吃,便每顿饭都有一碟酸菜侍候,才有了 ...

  • 狄树强丨岁月有痕(散文)

    年过四十,上有老下有小,中有娇妻贤婿,亲戚朋友一大群,整天忙不完的事情,停不下来的脚步.一年到头顾不得聚会聊天,来去匆匆,没有一刻闲情逸致,只有在遇到谁家有事情,才能坐到一起叙叙旧. 那天是一位好友搬 ...

  • 狄树强丨黄河书信(散文)

    这个题目是搬弄别人的. 表哥表嫂在珍珠婚之际做了一期访谈节目,在节目中展示了长达三十年的通信信件,第一封信跟第八十六封信跨越了三十二年.主持人即兴改编了一首诗"君住黄河北,我住黄河南,日日思 ...

  • 狄树强丨舍得(散文)

    寺河山秋季采摘节过后一个多月,山上的苹果园里就看不到满树果实的景象了,只留下挂着几片叶子的树干.遇到入冬第一场雪,树干上就什么都没有了,它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期盼来年的春天. 春节前后是剪树的最佳时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