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 • 初语阅读】桂严作品丨水石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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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有河流的地方必然有岩石，亿万斯年，他们相生相克，相依相聚，普天之下，莫不如此。眼前的黄河石林，恰似在天地间铺展开来的，关于水与石的亘古不变的一场盟约。
甘肃，景泰，龙湾。黄河自巴颜喀拉山奔流而来，一路张扬咆哮，在这儿突然温情地转了一个弯，从高处俯瞰，这个弯看似龙尾抹云，又如八卦神图，一个妙曼的S型。黄河似乎跑累了，偎着丛岩小憩一会儿，于是天地间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在莽莽的山海石林中，在一片苍茫的黄岩中，现出一片绿洲，有阡陌田园，有屋舍人家，鸡犬之声可闻，这片绿洲就如一束火光，点燃了沉寂了几百万年的枯石世界，是黄河，给了石之莽原的一线生机。
羊皮筏子渡我们过河，羊皮筏子看上去很是古怪，四只圆鼓鼓的羊皮袋子捆在一起，上面绑着纵横的竹排，人坐在上面摇摇晃晃，据说，汉唐以来，黄河沿岸就使用这种羊皮筏子了，想想你和古人一样渡河，心里自然是怪怪的。河水依旧黄，黄得苍茫，岸边的岩石也是黄色的，赤黄，奇形怪状，雄浑齐天，绵厚的白云覆上去，云影投到半腰，便黑了一块，岩石的顶部呈灰黑色，仿佛宋代国画中的皴，岩峰相连，硬生生隔开蓝天，独霸天下的样子，幸好河畔有高耸的杨树林，长风卷动叶片，叶背闪着银亮的光，宛若春花烂漫。偶有驴车行人在岸边走，看似一粒粒甲虫，被逼压得厉害。
上岸后，大家分头坐上毛驴车，赶车的把式，老弱的妇人或少年，他们黑红的脸裹在纱巾里，大多沉默寡言，问一句答半句。路是石子路，驴虽慢，也有点微麻的颠簸。路两边粗犷凌厉的戈壁石林，遮住了所有的视线，半个小时是多么漫长，一直穿行在这奇特的石林中，仰头所见，褐黄色的岩石，狰狞齐天，与幽蓝的天空两相映衬，说不出的瑰丽。
小导游是个有双机灵的黑眼睛的女孩，爱笑，一口细贝样的白牙，脸晒得粗黑，并不减损她的俏丽。她如数家珍地介绍，指点着这儿那儿，是电影《神话》的拍摄点，是电视剧《大敦煌》的外景地，还有《决战刹马镇》。
我对凌空的石柱更感兴趣，忍不住问她，这石林该是淹没在黄河底下，亿万斯年才露出来的，还是黄河冲撞出这铮铮面目，或者是地壳的运动？小导游不知所云，也不怪，几百万年前的事，只能由考古学家来言论了。不过，我始终以为，无论多么怪异的岩石，它的成型，与水是脱不了干系的。
我的思绪漫开来，鬼斧神工的石林，让人不由想起一个神话故事，共工怒触不周山，相传那共工氏是水神，掌控着天下洪水，他与火神祝融氏不睦，发起了战争，却被象征光明的火神打败，共工一头撞向不周山，不周山坍塌了，《史记·补三皇本纪》：“诸侯有共工氏，任智刑以强霸而不王；以水乘木，乃与祝融战。不胜而怒，乃头触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维绝。”不周山被撞断后，天就塌下半边来，还露出很多大窟窿，地面也裂开了，出现一条条的深坑裂缝。在天崩地裂的情况下，山林燃烧起熊熊大火，地底喷出了滔滔洪水，周围也窜出了各种凶猛野兽，大地就象一个人间地狱。天神女娲，看到自己创造出来的人受到这样的苦难，痛心极了。为了让人们重新过上自然的生活，女娲决定去修补残破的苍天。这是一件极其困难繁杂的工作，女娲先在江河拣了许多五色石子，又用大火把石子烧了九天九夜，炼成红、黄、青、白、黑五色混合的石浆，然后一勺一勺的把石浆灌进天上的窟窿，把崩裂的地方修补好。
一路遐想着，坐缆车到观景台，立在峰顶，顿时呆怔住了，那茫茫苍苍的黄色山峦，连片织向天边，在蓝天之下，闪烁着，折射着金色与银色的光芒。极远处，有黄河曲折依傍，蛮野间的盘山公路，似狂舞的彩带，蜿蜒游向天际，那种雄浑与浩荡之气，让你耳边忽然响起韩红高亢的《天路》。
大片大片的荒山野岭，沟沟壑壑，大有岁月沧桑之感，大自然不知借了谁的斧头，劈出这异样的景致，让人心生敬畏。记得有一回坐飞机去乌鲁木齐，需经停兰州机场，飞机俯冲下降时，可以看到戈壁沙丘一样的山岩，褶皱万千，荒无人烟，想来，大约是眼前的一片吧。记起儿时背过的诗词：
山，
快马加鞭未下鞍。
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山，
倒海翻江卷巨澜。
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山，
刺破青天锷未残。
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是山的宏壮才有了水的婉转么？黄河在这儿温婉地转个弯，似乎有了答案。
作者简介：桂严，江南女子，曾出版散文《素颜下的徽州才女》《莲影脉脉伊人笑》《鲁迅的圈子》（与人合著）。出版长篇小说《金盏花》《隐青》等。并在《安徽文学》《清明》《雨花》等杂志发表散文、小说若干。长篇小说《金盏花》曾获第二届鲁彦周文学奖优秀奖，创作电视剧本《南唐月色》获第二届安徽电视电影剧本大赛的创意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