骈文、骈赋、律赋、散文体赋各自的平仄特点【凝樱子】
骈文、骈赋、律赋、散文体赋各自的平仄特点
平仄问题在骈文、骈赋、律赋、散文体赋中,若要研究的话,应分为两大类。其一是“脚句”类的平仄,其二是“句中”类的平仄。而属于韵文的“骈赋、律赋”与属于非韵文的“骈体文”在“脚句”的平仄上区别是很大的。而介于韵文与非韵文之间的“散、文体赋”与前面两者,亦有所不同。现在逐一来看看。先讨论“脚句”类的平仄。
1,骈文的脚句平仄(举例皆为古代名家名篇)
骈文的脚句平仄,亦有一个随意到规范的过程。比较规范的时期是在初唐以后。这是随着汉文字声韵学的不断完善而完善的。从发现“四声”到研究发展,再到具体使用在各种文体之中,而后经过不断修正到取得一致认同,这个过程是漫长的,大抵从六朝发端到唐初或唐代中期定型。而律诗及骈文、骈律赋等等,其有关脚句平仄的一些认识,皆在唐朝得到完善。从这角度看,大唐确实是一个值得让人敬畏的年代。
骈律赋的脚句字平仄特点。
上面讲过骈文的脚句字平仄特点,现在来谈谈骈律赋。骈文因为不押韵,所以通篇脚句字的平仄可以按“马蹄律”。骈律赋则是韵文,韵文的脚句字平仄如同近体诗一般,是平仄交替进行的。也就是说,若2,4两句押韵,那1,3句则是不押韵并且脚句字的平仄与押韵句是相反的。
我们来看下这篇《曰五色赋》的一段(标绿色的字为韵字,这篇开篇起的平声韵,标红色的字为不押韵字,皆对应为仄声):
德动天鉴,祥开曰华。守三光而效祉,彰五色而可嘉。验瑞典之所应,知淳风之不遐。
这段的脚句字平仄即是交替进行的,与不需要押韵的骈文区别颇大。那骈律赋能不能够如同骈文一样安排脚句字的平仄呢,也使之双进双出走马蹄?回答是肯定的。因为骈律赋有一种隔句式,就可以做到这点。但是,如此安排虽然更能使声律协调,但却要放弃除隔句式之外的所有句式。这对于一篇文章来说,是得不偿失的。弃赋文句式灵活之长,而取若律诗句式单调之短,是不明智的。所以自古少有这样通篇仅仅使用一种句式的赋。先来看下隔句式是如何做到脚句字按“马蹄律”的,如下(标红色的字为仄声,标绿色为平):
“禀以阳精,体乾爻於君位;昭夫土德,表王气於皇家。”
这一隔句的脚句字就符合马蹄律,如果一直使用隔句的话,便可将马蹄一直踏下去。因为隔句是一句变为两句,多出来的一句就可以用来调和平仄以使之成马蹄。但在押韵上,则是将一隔看为一句,而不是两句。如“禀以阳精,体乾爻於君位”仅仅是一句。
观唐宋人的实际运用中,少有将两个或以上的隔句连续使用的。通常是一骈隔句之后,夹杂一对紧句或长句,然后再次使用隔句。这样更能够起到舒缓的作用,亦与旧时无标点符号有些关系。隔句连用,若标点符号区分不明的话,极容易混淆内容。对于竖排版式,更是如此。当今使用隔句,句与句之间已习惯使用“;”符号区别,而一句之间的分句,则使用的是“,”号。如上所举之例。
综合来看,唐宋骈律赋的脚句字平仄大部分是交替进行。但在使用隔句对时,通常皆能符合马蹄。不符合的,只是极少数。而现代人做赋,在这方面要宽许多,我自己亦未能严格到凡隔句必使马蹄。或许,这就是古人严且谨之与今人宽而待之的区别吧。但个人建议,凡遇隔句对,还是符合马蹄才好。
注:马蹄律的说法大抵最见于清代,但是自唐以后,多为赋文家所重视并积极践行。至于唐宋时期把这样“双进双出”的规则叫什么?如今已难考,其实也无需去考,重要是这种协调声律的方法,而不是名称。可以肯定的是,马蹄律最早来自于隋朝与初唐骈文,而绝非如今某些研究对联者所说的那样,马蹄律是来源于对联。原因很简单,骈文的起源时间在六朝,到初唐,一些名家的骈文脚句安排已完全或大部分符合马蹄规律。而对联的起源在五代十国时期,明显要晚很多。
六朝骈文的脚句平仄,显的有些随意。尤其是对于“隔句对”其中分句的脚字平仄,尚未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先来看一段《哀江南赋序》(以下加红色者为仄声,加绿色者为平声。由于六朝韵书繁杂,并皆失传,故只能以平水韵为参衡其平仄的依据。由于同属'中古音系’,故六朝平仄定义与平水韵大抵可依。):
粤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盗移国,金陵瓦解。余乃窜身荒谷,公私涂炭。华阳奔命,有去无归。中兴道销,穷于甲戌。三日哭于都亭,三年囚于别馆,天道周星,物极不反。傅燮之但悲身世,无处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昔恒君山之志事,杜元凯之平生。并有著书,咸能自序。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风;陆机之辞赋,先陈世德。
从这些加了颜色的脚句字可以看出,其平仄的安排是随意的。常有数仄字连用,或平仄字交替使用的情况。至于“分句对”,亦不如唐以后,讲究利用分句脚字来调和成“双进双出”的平仄格式。而唐以后骈文出现的“双进双出”的规则,在清代被称为“马蹄式”,亦成为现代《联律通则》的理论基础之一。
所以说,六朝骈文虽然讲究对仗,句式亦初见规模,但其声律部分,尚处在发展阶段。而这是“四声”初被发现时的一种正常情况。经历隋朝到唐以后,情况就大不同了。让我们来看看唐代极负盛名的两篇骈文《滕王阁诗序》与《讨武氏檄文》。以下加红色者为仄声,加绿色者为平声。遇“分句对”时,要计分句的脚字平仄。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仙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仔细观察下这篇千古骈文,我们可以看出其脚句字平仄的玄妙。除起句与尾句的脚句平仄为单起单收之外,其余脚句平仄大抵是“成双”的,如把第一段脚句字的平仄排列出来,即为: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这样看就明显了。而这样的骈文脚句平仄安排,在今天被对联界称之为脚句部分“平顶平”“仄顶仄”的“马蹄韵”或“马蹄式”。不要误会的是,这个“马蹄韵”的“韵”字,不是指押韵的“韵”,是指一种“规律”的意思。对联与骈文皆是“非韵文”的体式。从来这里也可看出骈文与对联的一些渊源与传承关系。
再看下这里引用的第二段,其脚句平仄安排的规律大抵与上段相同。唯在“盈视”的“视”上出现偏离,按“双进双出”的规律,在“视”字处应用平声字,但王勃用的“视”为仄音,但将此文是临场发拟,一挥而就的情况考虑进去,则不足为怪了。毕竟现场拟就,难免一时疏忽。说句题外话,王勃在现场众目睽睽下拟就的文章,亦足可让自此以后,特别是当今一些自命不凡的所谓“才子”,好好惭愧一番了。当今天下,有谁能现场作文如此者?
话回正题,再来看看另外一篇千古骈文——《讨武氏檄文》。这篇文章应是再三斟酌后才布告于天下的,其文技术部分,确可为典范。
伪临朝武氏者(此句为散发句,脚句平仄不论),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翬翟,陷吾君于聚麀(于求切,读音:忧。平声)。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鸣呼(引发语,平仄不论)!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这篇《讨武氏檄文》的通篇脚句字的平仄安排极为规范,可算是一丝不苟。皆是按“双进双出”的原则安排的。
若将唐初的这两篇骈文与六朝的骈文,在技法上作一番比较,即可大略知道其声律的演变过程。骈文的技术细节,在唐代始成熟,应是定论。做比较学问,有一个“泛”与“非泛”的问题。不能将一些少数不规范的句子做为推翻大多数规范句子的范例。既如不能将近体诗一些“出律”的句子,做为推翻近体诗格律的依据,哪怕是名人名篇。少数服从多数,才是合理与真正严谨的。
既知道了骈文的技法细节发展过程,那我们现代人学骈文时,应该如何在朝代中取舍,我想是不言而喻的了。所以我个人认为在技法上,是应该以学习唐以后的骈文技法为“明宗”。若一定要去学习在技法上尚未发展成熟的六朝时期,那多少是有些好笑的。而实际上,凡讲究音律平仄的文学体裁,是离不开技术范畴的。
在这些方面,若不深加比较,容易陷入误区。我见过许多人一说到骈文,便不加区分地对六朝骈文推崇备至,余者不屑一顾。其实这样是不严谨的。我个人觉得六朝骈文可取处在其“风骨”,而不是“技法”。至于天下文章的“骨与意”,本是见仁见智的,是难以定论的。而技法的先进与落后,是可以经过比较分析然后得出结论的。所以我读《昭明》,仅是取其内在的部分,而外在的技术细节,几可忽略。就如同汽车,在技术含量上,肯定是新款强过老款。
再需要认识的一点是,六朝骈文不是为追求更加自由而故意不讲技法,而确实是处在发展与不断改进之中。这与后面出现“文体赋”的历史背景是大不相同的,不可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