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反方向
40岁，律师
欢迎来到早茶夜读。我是反方向，本月和大家共读美国作家理查德·桑内特的《肉体与石头：西方文明中的身体与城市》。这是一本蛮有意思的书，以人类身体的经验书写城市史，书的目录则揭示了这种身体体验的层次：眼睛与声音-心脏-动脉与静脉，作者的这种层次划分也恰好对应欧洲历史“古典时代-中世纪-近现代”三大传统划分法，其中“眼睛与声音的力量”着重阐述了希腊和罗马的古典时代人与城的互动，“心脏的运动”主要探讨中世纪及文艺复兴时期巴黎和威尼斯的城市理念和身体经验在城市空间的调和，“静脉与动脉”则迈入近现代展示巴黎、伦敦、纽约便捷、畅通的循环设计理念，但人在这种循环模式下对身体的感受力削弱。作者呼吁回归身体，回归感觉，找回被现代城市文明所压制的身体和文化。这本书主要讲的是西方文明中的身体与城市，为了便于理解和比较，我对书名和内容又再次进行了抽象。比如肉体，是人的意识的承载体，或称之为具有自我意识的容器。石头呢，是材料及其所构成的空间，这个空间里不光存在具有自我意识的容器（人的身体），也存在反映人的意识的其他材料所构成的无自我意识的容器（材料及其所构成的，如剧场、圣母院）。
1、具有自我意识的容器（人的身体），一般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头、四肢、眼耳鼻等等，大多数希腊人不会比罗马人多两个眼睛，巴黎人也没可能统统比伦敦人少一个鼻子，也就是说具有自我意识的容器本身具有普遍性，不存在天生的高贵或卑贱。2、意识，则必须依存于容器（人的身体），具有普遍性的容器承载的是多样性的、流动的意识，当然意识也可以被文字和书籍所承载，可是这种承载如没有被人的阅读唤醒是没有生命力的，因此意识的生命力在于被更多的、不同时代的具有自我意识的容器所承载，以及更多的折射意识的空间和材料。3、空间，是具有自我意识的容器的栖息之地，必然是其意识的反映和折射，当然这种反映和折射带有某种所谓的时代性，也就是带有意识发展的印记。这个空间，也可以说成是具有自我意识的容器（人的身体）和无自我意识的容器的集合，虔诚的基督徒呼唤一座引发忧郁沉思冲动的修道院花园，则必须要有凉亭、迷宫和花园池塘，广大的完全净空的广场存在抹去一切和扫除障碍的冲动与疼痛。4、材料，构成无自我意识的容器，是具有自我意识容器的意识折射，比如雅典市集中的石头廊柱，圣餐礼中的葡萄酒与面包，威尼斯犹太人与妓女的服饰（颜色禁令），大革命时期断头台的新式铡刀，未来派与新材料。
在阅读和抽象中，常下意识对比东方文明中的身体经验，以 “眼睛与声音的力量”为例，想起了武王，《大戴礼记》里有《武王践阼》一章，专门记载了武王的视与听，武王践阼，咨于太师姜尚，师尚父上书言要“敬”， 敬者万世，且言“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 故武王戒慎恐惧，作诫书，这个诫书是怎么做的呢？一个原则，诫书要抵达所有目光所及之处，于是武王穿衣，衣带上写“火灭修容，慎戒必恭，恭则寿”，穿鞋，鞋履铭曰“慎之劳，劳则富”，洗个脸，盥盘上铭“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坐在桌前，桌铭“皇皇惟敬，口生㖃，口戕口”，坐卧处席前四端皆有铭，“安乐必敬”“无行可悔”“一反一侧，亦不可以忘”“所监不远，视迩所代”扑面而来，吃饭的器具、户牖、剑、弓、矛、杖，都有铭文，武王的坐卧行止被各种铭文包围，不重复的复制不断地在目光所及之处加深印象。
周公则继续武王的视觉事业，周公建明堂，明堂为天子之堂，选址有特定要求，要在国都之阳，三里之外、七里之内的丙已之地，这与罗马人坚信的宗教中心点，以及在边境城镇通过挖掘“世界”宣示城市的诞生及罗马文明的重生有异曲同工之妙。明堂上圆下方法天地，九室以象九州，三十六户、七十二牖象星宿，周公通过明堂这个空间连接的是人与天地（或称之为自然），与罗马人要连接人与神祇又截然不同，前者是具有自我意识的容器与先于意识存在的物质构造物，为“天-人”关系，后者是具有自我意识的容器与这个容器所想象、创造的拟人物，为“神-人”关系。当这两种关系的文化传统都被打断会是怎样的图景呢？希望伴随着读城系列继续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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