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国人谈教育
和外国人谈教育
作者:李广生
芬兰凯拉瓦市的教育同行来顺义考察,可能是因为我到过芬兰的缘故,被领导点名参与会见。礼仪性的相互通报情况后转入自由交流,我慎重起来。
曾有多次和国外同行交流的机会,并不全在国外,但其中几次让我倍感尴尬,我们不是在同一维度谈论教育。比如:
1.那年去澳大利亚,这是我第一次出国,看啥都新鲜,比刘姥姥进大观园有过之而无不及。参观一所学校时我问校长:“学校如何保证‘小科’教学质量?”翻译直译之后校长不太明白,问我:“‘小科’指的是什么?”我告诉她音体美等学科,我们俗称“小科”。校长是个中年女人,瞪着一双大眼睛,冒着蓝光(眼睛确实是蓝色的)反问我:“如果音体美是‘小科’那还有什么学科是‘大科’?”
2.北师大项目组聘请一位来自美国的语言专家来学校指导英语教学,她是个老太太,华裔,但中国话说得很差劲。听说学校专门聘请了外籍教师教授英语,老太太很感兴趣,想跟我交流。费了好大劲我才明白,她的问题是:为什么要聘请外籍教师,你们的教师不是更了解孩子,更容易和孩子沟通吗?我也没认真想,就告诉她:外籍教师的口语更为标准,我们希望给孩子打好语言基础,让他们说一口纯正的英语。我不知道翻译是否准确的表达了我的意思,总之老太太听后反问我:“你们是要培养播音员吗?”
3.今年五月去芬兰,到一所小学参观,座谈时校长一再表示学校的师资队伍如何优秀,于是我就问了一句:“贵校是如何对教师进行评价和管理的?”校长的回答很干脆:没有评价。没有评价?我有点不敢相信,继续追问:“没有评价怎么进行管理?”。校长说,他们基于信任和尊重,简而言之就是,我信任你所以聘用你,我聘用你就是信任你,因此不对教师的工作进行评价,也不过多干预。同行的一位校长问他:“作为校长,您日常的主要工作是什么?”我至今记得,他是一个个子不高、面部线条柔和,有点东方人特点的男子,很和善。他说:“我最主要的工作是领导教师和学校。”“如何领导?”“一是学术领导,二是价值观领导。”他这样回答。说到最后,我似乎有点明白了,在他们的语境中,领导和管理不是一个概念,他们注重领导但不注重管理。
4.好像是前年,和一所国际学校联系教师培训的事情。这是一所外国人办的学校,教师和学生都是外国人。我想请对方学校选派一名骨干教师,为参加我方培训的教师进行一次讲座,分享他们的成功经验。“什么是骨干教师?”对方不理解。“就是贵校教师中比较优秀的教师。”我解释说。接待我的是个老太太,也是华裔,中国话说得比我还流利。老太太和蔼的对我说:“我们学校的教师都是优秀教师。”我和同事相互对视一下,有所触动。老太太接着说:“我们学校的教师各有特点,有的擅长沟通,有的擅长教学,但他们都同样优秀,没有谁比谁优秀。”回来的路上我想,他们连骨干都没有,教师发展的动力何在?
5.还是在那所国际学校,我要求观摩教师的课堂教学,对方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对我说:“要先征得教师的同意才行,还要提前预约。”“不可以直接去吗”我有点惊讶,想起来“推门课”。“不可以。”对方毫不松口。“为什么?”“上课期间课堂属于教师,未经允许不得进入,更无权干涉。”
6.大概十几年前,我参加一个校长高研班,教育学院主办,规格较高,每个区县遴选一两个人参加,城区名额好像多一些。那是一个周末,邀请一位德国专家开办讲座。看到满满一大屋子人,德国专家很高兴,说没想到中国的同行这么热爱学习,居然牺牲休息时间来听讲座。高兴的有点忘形,德国专家说,他的讲座专业性很强,不感兴趣的教师可以离开,耽误大家的休息他有些不忍心。翻译没有过滤这句话,组织者也未强调纪律,中间休息后,教室空出一大半。德国专家连连道歉,以为自己把人讲跑了。我对他说这不怪他,跟他讲的内容无关,德国专家一脸茫然,“那是为什么?”
因为有过这些经历,再交流时就刻意避开体制和机制问题。体制和机制建立在国情的基础上,无所谓谁好谁差,更无法照搬套用。在澳大利亚,我看到三个老师教十几个孩子,教的是50元钱能买什么东西,非常简单的数学计算。一个老师负责教几个算的快的孩子,一个老师负责教几个计算能力一般的孩子,一个老师教几个基本一点不会的孩子。老师趴在地上,跟孩子津津有味摆弄学具,孩子跪在旁边。在中国,这绝对不行,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行。首先,家长就不答应。
在这次会谈中,凯拉瓦市教育局基础教育部主任说起她的儿子选择高中的经历。芬兰也有优质高中,也有名校,只不过不挂牌,而且不是通过考试选拔招生。以她儿子的成绩(不是中考成绩,芬兰没有中考)来说,可以申请到一所优质高中,但申请去了一所很普通的高中。为什么?因为孩子喜欢冰上曲棍球,去这所普通高中更有利于孩子发展这个兴趣爱好。在中国,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方面普通学校没有为孩子发展兴趣的资源和能力,另一方面宁可不要兴趣也要上重点,这个观念根深蒂固。
2016年芬兰启动新的一轮课程改革,积极倡导并大力推进“现象教学”。“现象教学”曾在国内引起一片哗然,认为芬兰全面摒弃了分科教学,直到芬兰教育官员出面说明他们并未废除分科教学,才让国内舆论安静下来。很多人得知芬兰还保留分科教学,就不再关心他们积极推进的“现象教学”。我请对方为我描述一下“现象教学”,最好用案例的方式。她面露难色,说这个话题很大,难以说清。简要解释概念之后她以“全球化”为例,大致进行说明。我依然一头雾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但她提出的一个观点我很感兴趣:“现象学习”的核心是怎么学习,而不是学到什么。我问的第二个问题是“项目”和“现象”的区别,为何不是“项目学习”而是“现象学习”?因为我曾下功夫研究过“项目学习”,感觉中“现象学习”和“项目学习”是一回事。对方随行人员给我的回答是:现象更贴近生活,“现象学习”基于生活中真实存在的现象,针对这一现象开展研究和探索。
芬兰教育被誉为世界第一,不仅因为他们在PISA考试中连续取得优异成绩。首都机场到赫尔辛基机场的距离是六千多公里,七个多小时就能飞到。但教育之间的差距却很难评估,表面看是教育的差距,实际上牵扯到方方面面,只不过通过教育表现出来。坐飞机可以去芬兰,发展教育还是要立足本土,但不意味着盲目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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