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晨雾

在故乡的清晨醒来，外面有雾，绝不是霾。

雾有雾的味道，多年前黄山雾的味道还在我的心里氤氲着。那时正在莲花峰，突然就像是谁把自然之门打开，雾全跑出来了，整个莲花峰就像浮在天地之间的巨大莲花，山在动、雾在飞，和我们一起弥漫在山间。朦胧起伏的山峰，就在雾里流动，我们被雾包含着，带着各自的经历，恍如进入西天极乐世界观音菩萨莲花池的一个梦境……

缓步走入雾中，今晨的雾不是彼时的黄山雾。雾淡时，灌满天地之间的是好似大自然吐出的一口轻岚，世上的一切在白蒙蒙的烟岚里变得扑朔迷离；雾浓时，那烟岚的味道也变得浓郁，夹杂着草的清气、花的馥香，将世上的一切裹住了，看不见山，也看不见水，但是却能听见声音——听见天地万物睡眼惺忪醒来的声音。我站在雾里“嗷嗷”地喊叫，一声连着一声，一如睡眼惺忪的呵欠呓语，在天地间激不起任何波澜，这彻天彻地的大雾几似可以吞没人间的一切，我的声音恍如茫茫大海里一条小鱼的呢喃。

我在雾中逡巡着，如同游弋在风平浪静的万顷大海。雾绵延不绝、丝丝缕缕，在流淌、滑动中越来越稠密、浓厚。我在清晨的雾中行走，只能看到白色的小径以及产生它的叶尖的细小露水，而看不清前方的山野和田畴。又像在云端里漫步，双脚仿佛踩在棉花里，有踏空的感觉。我跟路人擦肩而过，却彼此看不清面目，彼此仿佛也由浓雾所构成，虚无缥缈的好像梦中人。有鸟啾啾的啼叫，此时也显得飘忽和朦胧——它们的叫声和翅膀被雾水濡湿了。它们偶尔从头顶耳畔飞过，我能感觉到羽毛的轻盈打了折扣，显得磕磕碰碰。雾遮天盖地扩散、上升、弥漫，最终取消了天与地的界限。我走到了村庄外，回头去看村庄，只看到幕天席地一片白色的东西，视力无法穿透雾的包裹，就像撒一把盐于水那样消隐于无形。雾在涌动，逐渐将一个乡村的早晨变得朦胧、飘忽，分不清孰是海市，还是蜃楼。

太阳慢慢出来了，一开始它的光芒仍显无力、绵软，仿佛一个被囚禁于万年寒冰中的银盆，在闪光，但几乎透不出一丝光线。渐渐地，阳光逐渐强盛，并在大雾中撕开了缺口。浓雾曾像坚不可摧的白色铁幕，如今被光的利刃撕成碎布条，并在万千把利刃的绞杀中，由碎布条变成了丝线，逐渐隐退于虚空中。雾越来越淡，远处的田野山林露出了影影绰绰的轮廓，雾被阳光一再驱散，如今只有山坳及河面上还有几团烟雾，飘荡着，转眼就要消失了。刹那间，天地突然陷入了沉寂，四野阗然，时间、世间万物都在侧耳，仿佛在等待着一个统一的发令员。

俄顷，太阳完整的跃升于空中，霞光满天，朗朗乾坤！万物在阳光普照下开始了新一天的蠢蠢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