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冬卷•散文篇】《植物搬家》||周生祥
《当代文学家·2020·金秋卷》（当代文学出版社）火热征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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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0 第15期，总第227期
··植语近人··
前几天，小区里迎来了一棵苦槠树，是从远处的森林里搬家过来的。等到苦槠树新家安顿妥当，立足稳了，沙朴就热情地邀请他到小区公园来参加聚会。苦槠正想着自己初来乍到，要和邻居们搞好关系，就跟着沙朴一大早来到了公园。
小区里的植物们听说今天有来自森林的新树在，都很感兴趣，起来后顾不得洗刷就陆续聚集到了公园。过来一看，但见这苦槠长得高大魁梧，高约20米，树皮深灰色，纵裂；幼枝无毛。叶椭圆状卵形或椭圆形，长5—15厘米，宽3—6厘米，顶端渐尖或短尖，基部楔形或圆形，边缘或中部以上有锐锯齿，背团苍白色，有光泽，螺旋状排列。大家见了后满心欢喜，一见如故，就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沙朴热心地把老住户一一介绍给苦槠，然后问苦槠：“我们这些植物离开森林久了，对那里的现状很关心，你刚从那里搬家过来，熟悉情况，给我们说说吧。”
苦槠说：“我刚来这里，谢谢邻居们关照。说到森林，现在人类很重视，他们将森林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公益林，另一类是商品林。”
广玉兰不解地问：“森林就是由树木组成的，树总是树，怎么还要分公益性和商品性呢？”
沙朴对广玉兰看不惯，就对苦槠说：“你别去理他，我倒是关心人类是怎么划分这两大类的？”
苦槠说：“他们是按主导功能不同将林地分为公益林地和商品林地。公益林地是以保护和改善人类生存环境、维持生态平衡、保存物种资源、科学实验、森林旅游、国土保安等需要为主要经营目的的森林（林地），包括防护林和特种用途林。商品林地是以生产木材、竹材、薪材、干鲜果品和其它工业原料等为主要经营目的的森林、林木和林地，包括用材林、薪炭林和经济林。公益林的经营是以保护为主，商品林的经营是以经济利用为主。”
“你在那里时是属于哪一类？”旁边的雪松问。
“我是被划为商品林的”苦槠回答。
“那你怎么来到这里的？”雪松继续问。
苦槠心有余悸地说：“我是福大命大，因为我是商品林，又长得高大，本来是要被采伐的，刚巧城里有人去森林里采购风景树，我被选中了，就避免了被截断的命运，挖起来搬到这里来了，真是好险啊。”
“那你原来那些弟兄们会怎么样？”沙朴关切地问。
苦槠说：“人们会选择性地采伐一些树木，针对的是森林中的一些直径大、木质优良、并且商业价值特别高的树种。对这些树种进行砍伐，而其他的一些树木会被留存下来。从生态学的角度说，这样的采伐将影响森林和森林里的生物多样性。从树木的角度来说，由于伐木针对的是森林中的‘巨人’，是森林中体型最高大的树木，那么他们被砍伐掉之后，森林原本密闭的顶冠就会被破坏掉。这样就会造成大量的阳光进入到森林的底部，而原本在森林底部由于缺乏阳光而生长受限的树种，包括在阳光之内的这些生存空间就会突然打开，那些小树们就会抓紧机会，迅速生长。从这个角度看，也是有利有弊的。”
无患子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择伐后对动物有没有影响？”
苦槠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看到，在择伐过的森林里面，很多较小的树木会迅速地生长起来。这和原来森林里面有比较大的树木存在、比较空旷的林下结构有着非常大的不同。而这样的不同对于动物来说影响也是很大的。择伐树木之后的森林里，许多原本依赖于原始森林生境的动物物种会逐渐消失，或者数量减少。但是与此同时，会有一些喜欢开阔生境的物种迁入森林。总体来说，在森林里面的物种的数量和优势会有一个明显的洗牌。”
“那森林里的动物会作何应对？”无患子好奇心上来了。
苦槠说：“如何避免被天敌吃掉，是自然界主导动物进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生态因素。当生境变化时，动物首先想到的就是迁移，另外，动物们很聪明，各有妙招，其中之一是：拟态。‘拟态’是什么意思呢？简单来说，拟态就是一个生物他穿了别人的马甲，变成了像别人的样子。比如分布在同一个地区的蛇，叫‘同域分布’。同一个地方分布着一种人畜无害的无毒蛇，他居然会穿上有毒蛇的‘马甲’，他的长相是模仿这个毒蛇的形态，因为这样的拟态能够帮助他躲避很多天敌的捕捉。之二是：装死。动物在最后实在不行在近处被天敌抓住的时候，他们会使用装死，来逃过一劫。这种行为是利用了很多天敌不愿意吃已经死掉的猎物这种习性。之三是：繁育后代。天敌危险如果升高，动物繁育后代的的数量就会降低。之四是：利用社会网络。就是在天敌的危险下，动物之间甚至会形成相互能够沟通、合作的让人惊叹的社会网络。比如，如果一只黑顶山雀遇到的是对他来说危险不是很大的灰林鸮，great gray owl，这个鸟，那他可能就会叫一声chick-a-dee。但是如果他遇到的是一只危险程度很高的棕榈鬼鸮的话，他可能就会说chick-a-dee-dee-dee-dee-dee。所以这是一个非常精细的语言的编码系统。这样一个语言的编码系统，不仅是黑顶山雀自己能够听懂，甚至连远亲的红胸䴓，和远亲都算不上的灰松鼠，他们也能够听个一字不差，还能根据这样的信息做出适当的行为反应。”
听到这里，植物们都啧啧称奇，惊叹不已。雪松说：“亲缘关系这么远的动物，居然能够听懂相互的语言，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这后面的生态原因可能是，这些动物的体型都差不多大小，所以他们面对的其实是同一类的天敌。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其实对他们来说，能够听懂别人发出的、事关自己生死的声音和信息，这是件非常必要的事情。所以可以说，他们是在进化的过程中‘学会’了这样的语言编码系统。这样的社会网络，它的好处其实不光是能够提供信息，甚至还能够对参与它的个体提供一些实实在在的帮助。”
无患子问苦槠：“你在森林里还发现了动物的什么秘密吗？”
苦槠说：“在森林里，有一种叫做‘鸟浪’的普遍现象，是指许多种不同的鸟类混到一起，形成一个觅食的群体。这种现象也是鸟类对于天敌的一个防御行为。许多鸟凑到一起来，他们有很多双不同的眼睛都在观察天敌，这样就能够相互给对方提个醒，给团队成员提供多一些的安全，也能够帮助他们提高觅食效率。另外还有一种‘聚扰’防御行为，具有‘暴民群起攻击’的意思，其实就是动物聚集到一起对天敌发起攻击，希望能够把天敌轰走。比如很多种不同的小体型鸟类集群起来，联合攻击猫头鹰，连体型比较大的猫头鹰都只能撤退了。这跟人的暴民攻击形式类似，这些小鸟的‘暴民’中间也分成带头的大哥和跟随的小弟。有个别胆大的带头做出要攻击猫头鹰的样子，有些鸟已经离猫头鹰非常近了，有一些就在这个带头大哥的后面加油呐喊，还有一些在远处密切地观察。聚扰行为被认为是小型鸟类应对天敌的一个重要方式。弱势的群体通过集合到一起来，措不及防地攻击天敌，可以很好地起到把天敌驱逐出境的效果。”
无患子惊讶地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常常见到小鸟是成群结队的，没想到他们这么聪明的。”
雪松对无患子说：“你以为就你聪明，真是夜郎自大。”又对着苦槠说：“前面讲到采伐树木，对生物多样性肯定是有破坏性的，但这个必要的破坏，多大程度是可以容忍的？换句话说，我们保护森林，保护多少就算是够了呢？”
苦槠说：“保护森林，就是保护自然，也是保护人类自己。这次人类发生新冠疫情在野生动物身上的开端就说明问题。人类对自然栖息地的挤占和改变，以及对野生动物的直接消费，是这次疫情感染人类、造成灾难的根源。这样的症结如果不解，新的疫病再次感染世界，只是时间问题。因此从人类自己的角度出发，也必须重新拷问人类与自然的关系。疫情在全世界的蔓延让世界停摆，付出巨大的社会经济代价，全世界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独善其身。巨大的社会经济机器的停摆和暂停，塞翁失马之处，其实也许是提供了一个原本不可能有的契机，让人类重新审视和计划下一步他们该何去何从。”
这时，香樟走上前来说：“这段时间我和人类在一起抗疫，我觉得中国人己认识到：关照自然、自然中的动物，还有植物。这是我们的星球，但同时也是他们的星球。是以万物之灵的高高在上，把一切为我所用？还是对这些生命持多一点谦卑的态度，更多地尊重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权利？这两者之间，人们的选择是在什么地方？人类只有按照适合大自然的方式去生活，不浪费大自然的恩赐，才是可持续发展之路。”
苦槠问香樟：“这是不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道理。”还没等香樟回答，公园里响起了植物们热烈的掌声。苦槠欣喜地笑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融入到了小区的植物大集体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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