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儿丨李洪菊：元旦快乐（小说）

中国咋有这么多人呢？大伟随车流等在路口，眉头渐渐拧起疙瘩。

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大伟本来是在国外做劳务的，虽然辛苦，好在收入可观。可疫情突如其来，先是不敢回来，后是不敢不回来，再然后就是经济越来越窘迫，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现在这份工作，尤其今天，更是耽误不得。

大伟又抬手腕看了看时间，一扭车把，拐进一条胡同。他记得，穿过这条胡同，再到前面街上，应该也能到达他的目的地。

就那么猝不及防，一个人影闯进了他的视线，那人应该也同时看见了他，猛地定住，然后踉跄着躲向一旁。大伟赶忙手脚并用地一个急刹，他的变速车就在原地来了90度的大漂移。再看，那人却倒了下去。

“哎呀，倒霉！”大伟一拍车把，低叫了一声。

他跳下车子，跑到那人跟前：“大爷，大爷，您没事吧？”

老人躺在地上，棉帽子和蓝口罩之间的眼睛紧紧闭着。大伟扎煞着两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很快有人围拢上来。“不是我碰的，不是我碰的，他自己倒的！你们看见了吧，给我作证哈！”大伟急急地向周围的人解释、求证。

“快打120！”“快扶起来吧，大冷的天，这么大年纪躺地上怪凉的！”“不是你碰的，也是躲你躲的，年轻人骑车太快了！”“扶不得扶不得，一扶就说不清了……”人们七嘴八舌。大伟陷入一片混乱，网上关于碰瓷的种种段子在脑子里横七竖八地交错闪现，他跺着脚，依旧不知如何是好。

“大爷，大爷……”大伟喊，只期待那眼睛在下一秒一下睁开。可是，他看见，和着泡沫的白色液体顺着那口罩的边缘流了出来。

恍惚中，大伟被人扒拉了一下，一个人影挤在他前面蹲了下去。定神才看清是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年轻女子，她扔了手套，快速把手指放到老人脖子一侧，又把头靠在他口鼻处听了听，然后麻利地解开他的外衣，两手叠放在前胸，开始一下一下按压。

大伟心里叫了一声“完了”，瞬间从头凉到了脚后跟。

“别愣着，来帮忙！”不知过了多久，白衣服回头喊他。蓝口罩上方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大伟忙在老人身体另一侧单腿跪下。“这样，这样，大约不到一秒按一下，用力要适当。”白衣服拿过他的手，一边教他操作一边简短地说。然后，她摘下老人的口罩，掏出纸巾帮他把嘴里的脏东西擦干净，又取下自己的口罩，对着老人的嘴，一下下开始做人工呼吸。

一下，两下，三下……

大伟机械地按着，看白衣服也如机器人一样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一百下……

两百下……

老人的喉结动了一下！他的眼睛小幅度地张了张！大伟一个大男人，竟然不争气地瞬间湿了眼眶。

白衣服再次把手指搭在老人脖子上试了试，又凑近他口鼻听了听，然后把他的头扶起来放在自己跪着的腿上，脸上露出了笑意。有掌声在围观的人群里三三两两地响起。

救护车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帮着把老人抬上去，大伟也跟着上了车。透过车后窗，他看见白衣服戴好口罩，又捡起地上的手套，骑上停路边的一辆电动车，走远了。

咦？刚才那白衣服的声音也很熟悉，像……像周护士！

周护士是大伟当初在隔离点认识的。

当初，大伟回国一落地就被专人专车送到酒店隔离，要命的是，第三天，他竟发起烧来！他整个人一下子都快崩溃了。

周护士、张医生是他的专职医护，一天十八趟地来他房间，消毒、测温、送药、抽血、采咽拭子，也安慰他鼓励他。

他记得，周护士常说：“大小伙子家，别愁眉苦脸地自己吓自己，发烧也不一定就是，再说即便真碰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相信我们，也相信你自己！”

好在经过几次检测终于排除了，大伟也很快退烧康复了，但那段至黑至暗的日子，他永生难忘。

可刚才那个白衣服到底是不是周护士呢？

这时电话响了，是公司领导打来的。大伟这才想起，今天是元旦，公司的重要活动定是让他给耽误了。领导并没有批评他，还叮嘱说，人命要紧，要好好处理，公司的事他会安排。

元旦了，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大伟对着刚刚白衣服离去的方向，在心里说：“元旦快乐！”又对着车上的医护人员和担架上的老人，在心里分别说了这句祝福，然后，又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钟大伟，元旦快乐！”说完，便自己笑了。

（已载1月15日《德州晚报》）

■作者：李洪菊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