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位参加“87.4”演习的老兵,讲述32年前的那段峥嵘岁月……
第212-2期:点击雪域老兵吧,欢迎战友回家!
杜宗林 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广东古劳咏春拳弟子,兼好声乐、书法。先后在《解放军报》《军事故事会》《军嫂》《西藏日报》《四川散文》《四川农村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有部分作品在省市级获奖。
“87·4”演习,那鲜为人知的故事
杜宗林 收集、整理
前言
1987年夏初,在中越边境两山作战的同时,祖国西南边陲还发生了一件震惊世界的大事,中印双方在西藏山南地区的桑多河谷爆发了流血冲突,随后中国军队采取了代号为“87·4”的军事演习,差一点酿成第二次中印战争。作为这次演习的亲历者,我心中时时涌现一个念头,通过收集整理部分资料,再现中国军人特别是西藏军人,在国家和民族危难关头不怕牺牲、勇于担当的英雄壮举! 让那段不该被遗忘的记忆璀璨耀眼……
山南分区87.4演习会议现场
网络分享:烽烟骤起桑多河谷
1987年5月,***某边防团副团长带领一副营长、随行参谋和一个加强连沿边境线巡逻,当晚在桑多河谷宿营。晚上九点多,卫兵发现河谷南端的边界山口有火光和说话声,副团长马上命侦察参谋带人前往打探,发现一个连的印军已越过习惯线,占领了我方制高点,并构筑了战斗工事。副团长当机立断,命令部队次日五点半出发,前往山口与印军交涉。
早晨六时许,巡逻队按战斗编组进入攻击出发阵地,开始构筑工事。印军在山口有一个加强排,约500米后,还有一个排并配有重武器,战斗可能一触即发。副团长立即上报,请求增援。
早上八点,副营长带翻译、侦察共6人前往印军阵地交涉。听到手提喇叭喊话后,一印军军官带数名士兵走下高地。双方反复交涉无果后,我方撤离,印军竟从后面向副营长开枪射击,致其失血过多牺牲。
我方当即发起攻击,半小时夺回高地,共击毙印军13人,俘敌8人,余向南溃逃。战斗中,我方阵亡4人,伤11人。
下午二时,在纵深大口径火炮支援下,印军一个加强连向我进攻,被我击退。
第三日晨,印军再以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向我巡逻队发起攻击,激战持续到下午。随后派出军机对我进行侦察,并在纵深增兵,酝酿更大攻势。
第三天晚上,***一个步兵营首先赶到,随即进入防御地域。第四天,山步53旅赶到,我方力量进一步增强。同时,西藏军区也组织力量,在桑多河谷开设前进指挥所。
为报1962年之仇,印军总部向东部军区发出战争动员令,开始大规模的向冲突地区增兵,半月后,已调集一个军部、二个师共约7个旅的兵力和大量炮兵、坦克。为应对战争挑衅,***向第13、21、54集团军下达了预先号令,要求做好对印自卫反击作战准备,确定第一批参战部队为149师(原18军52师)、37师、61师和160师(即1962年取得瓦弄大捷的130师),并要求成都军区在西藏开设前进指挥所。6月,参战部队营团级指挥员及149师和37师先头部队已达前线。
根据军委“保持克制,坚决反击”的作战方针,成都军区前指决心:以13集团军指挥山步52旅、37师和160师在瓦弄和巴普卡方向作战,准备歼击印军第2师,以西藏军区前指指挥山步53旅、149师和21师,在德让宗至拉鲁段作战,准备歼击印军第4师,相机打击印军第17师,一举收复藏南,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由于我军迅速机动到位,印军开始感到事态严重,主动后撤。中国政府接受印度和平解决冲突的主张。8月,中央军委解除西藏作战部队任务,各部陆续回撤,“87·4”演习正式结束。
上机操作的王占国
王占国:阴云笼罩,机智应对
王占国,原西藏军区通信总站副主任:
1987年5月,战争阴云笼罩着西藏拉萨及中印边境上空。参加完西藏军区作战会议后的第二天,我陪同“87.4”演习的最高首长视察了军区指挥坑道及相关通信设施。首长详细询问了通信装备、指挥及生活水质情况,提出注意事项,特别强调要把吃的准备好!
我负责军区指挥所有无线电通信工作,随后又接触从北京来的总参谋部作战部隗部长、通信部刁部长等,并在军区作战室听了传达中央军委向西藏部队下达的作战命令,大战序幕即将拉开!
当时,印33军等3个军约10万人集结在我山南边防二团正面,麻玛沟成为军区前线指挥所要地。西藏军区52、53两个山地作战旅也已向麻玛沟方向集结,歼7、歼8战机飞临高原机场待命,黑鹰直升机不断在西藏军区大院上空盘旋,军区电台群滴滴哒哒,不停地传送着一份份电文,各个载波机房灯火通明,驻川149师一周内空运到前线,重装由火车经格尔木运往拉萨。士兵下飞机一律跑步,每人携带60斤重轻武器和背包干粮,以适应高原作战需要!
随着中印边防斗争形势的升级,西藏军区司令部通信处命令我带领总站司令部作训股长李成智、通信参谋叶德耀、总站一营营长王显明、电报连连长肖玉贵和机务站连长蔡彬等进驻巴山,组成临战通信指挥枢纽,由电台群及巴山机务站负责保障西藏军区对上对下通信保障任务,每个班次有几十名报务员上机值守,滴滴达达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王占国(着皮衣)和战友们在87.4演习中
记忆深刻的是1986年10月8日22:00时,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我与王营长非常困倦,突然,肖连长向我报告:所有大小几十部电台全部失去信号,耳机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全体人员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电报发不出去,上级不停地打来电话追问是怎么回事,要多长时间恢复,我的额头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我喝了两口浓茶,又点燃一支烟,开始冷静思索,一下子想起印军在一九七二年曾在我通信电竿隔电子上安装窃听器的事,顿时明白了,必须实施无线电静默。我立即下令全部关机,同时通知一营、二营、教导队携带武器搜索天线群及各山头有无异常。
机房变得鸦雀无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半个小时后,我命令开机,几十部电台呜哩哇啦响起。第一个收到信号的报务员张丽报告阿里军分区信号出现,接着53旅、52旅、日客则、***等电台信号相继恢复,大家终于松了口气。此事是我从事通信兵20多年的第一次,至今想来,感慨良多。
通信总站参演前指分队官兵(值班人员除外)
李成智:回忆“87.4演习”通信保障
李成智,原西藏军区通信总站作训股长:
1987年4月初,西藏军区召开军事会议,传达了中央军委“87.4”军事演习战略意图、指导思想、战争规模及要求,对各部队下达了具体任务。参会人员一律不准记笔记,只靠心记并复述任务,严格保密。通信总站黄卫前政委参加了会议。次日,黄政委传达了军区军事会议精神,提出了通信大楼防空袭保障设想。
四月初,作训股收到了军区司令部下发的绝密通报。为保证部队作战及训练,作训股几个参谋连夜在地图上对敌情加以标注。我找干部股长宋国正查阅全站技术干部情况,通宵达旦。
王占国副主任响应军区号召,动员家属子女离队,到机场挥泪送别亲人,组织机关人员制定《防空袭通信保障预案》,抽调技术人员现场排查地埋电缆故障,命令维护连排长高俊彦用指挥车送生病战士到卫生队检查。
电缆沟土石混杂,每挖一米都很费力。战士们汗湿衣背,手磨出了血泡。维护连长罗红志几次晕倒,醒来打开军用水壶润润噪子,又投入工作。
形势已非常紧张,一营率先在各连进行战前动员。电报队战士涌跃发言,有的交了血书,男兵理光头,慷慨激昂:战场上见分晓!
当时西藏边防兵力相对较弱,印军10余万人,是我方的8倍。西藏军区前期受领任务仅仅是防御性质,内陆的野战军已做好进藏准备。印度军方开始很狂妄,后趋于冷静,派特使到中国谈判,边防形势缓和下来。
前指电话班女兵(前为陈永红)
陈永红:银线传送女儿的思念
陈永红,原西藏军区总站话务员,1988年考入三医大成都医学院,2017年3月退休于武警四川消防总队:
1987年5 月5日上午,总站电话连前指分队在篮球场誓师,全体参战官兵群情激昂。我们4个话务女兵被送行的战友团团围住,大家逐一拥抱,依依惜别,有的女兵甚至哭得稀里哗啦。
中午1点出发,总站门口簇拥着送行的人群。班长陈丽萍的武警战友骑着摩托车跟在后面,足足送了18公里,那别具一格的十八相送,感动得我们同车姐妹瞬间泪奔。
进入错那后,路况变差,车辆不停颠簸,器材碰得乒乓直响。随着海拔升高,大家胸闷气短,脸色苍白,有的甚至呕出胆汁。即使如此,我们仍紧紧护住通信设备,避免损坏。
前往麻玛沟的道路更加糟糕,翻越波拉山口后,满目雪皑,坡陡弯急,路旁有翻车痕迹和散落的罐头纸箱。下山公路又窄又滑,不时与峭壁擦身而过。每当车身剧烈倾斜,我们就闭目屏气,生怕影响司机操作,全身被装备砸得青一块紫一块。
宿营地在麻玛沟山角,四周灌木丛林,旁有溪水清澈。搭好帐篷,男兵帮忙捡些石块和树枝垫高床板。晚饭后,我等女兵不洗不漱,倒头就睡。
5月9日,前指总机完成对接,当接通第一个野战电话时,自豪和兴奋充溢于胸。每天目不转睛盯着交换机上闪耀的信号灯,嘴里不停地“您好,您要那里?请稍等。”双手飞快接转插撤塞。野外通话质量差,只好把音量调到最大,嗓子喊痛,耳朵震伤是常事。
5月的麻玛沟,杜鹃花开,艳丽的花朵浪漫了女兵情怀。采几束杜鹃放在床前枕畔,女兵的梦就瑰丽多彩。
山沟常年阴雨,虫蚊肆虐,我们被叮得体无完肤,奇痒难忍;肉蔬缺乏,整日罐头海带,致嘴唇开裂,一接电话,满口鲜血。前线男兵得知,感动流泪,送来鲜蔬,教采野菜,情势好转。作为回馈,我们到连队为基层官兵唱歌,男兵们激动不已。
一天,营郊出现不明罐头盒,夜间山头时有灯光闪动,为防万一,岗哨高度戒备,我们也时刻警惕机房安全。某次我值夜班,黎明时分,帐外突来一阵快速奔跑声,我连忙叫醒大家,准备战斗,却原来是一群野马,虚惊一场。
6月,单位送来猪肉、蔬菜,更有盼望已久的家书,兵们无不欢欣鼓舞。
没有我的家信。我爸在四川夹江县一个偏远的军需仓库工作。因《五朵金花》之故,在姐妹五人中排行老四的我被仓库官兵调侃为四朵,又称假小子。父母身体不好,当咬破手指写下血书并获准上前线那一刻,我的思乡之情格外浓烈,我不知道是否还能活着回去,我想听到父母慈爱的声音,用军线给父母打个电话成了我最大的心愿。
电话需交换机转接。我呼叫北京总部,当北京的话务员听说我在千里之外的战区,很认真地从北京转兰州再转成都,总算转到我爸所在部队总机房。当听到我从前线打过去的电话时,仓库官兵沸腾了。女儿是父亲的牵挂,女儿驻守在西藏前沿阵地,父母接到电话那一刻明显带着哽咽,他们轮流向我倾诉思念之苦,激励我努力工作……父亲后来说,他眼眶里满是泪水,逢人便告知我的消息,以我荣光、自豪!
我知道长途电话金贵,仅给父亲打了一次。7月3日,总部通报,盛赞西藏军区完成克节朗、朗久设点,实现我对中印边界东段争议地区有效控制。
7月底,部队回撤,途经错那,我们特意洗了当地有名的温泉,这是3个月来我们第一次洗澡。“一定要干净整洁的回到拉萨!”女兵们轻松欢快的歌声飘荡在群山之间,草甸之上……
87年2月张秉德于旺东
张秉德:刀剑出鞘,难忘“87.4”演习
张秉德,原山南分区通信科长:
前沿侦察
1985年8月,印军越过中印边界实际控制线,深入我松多地区的旺东,设立季节性据点。根据两级军区指示,边防二团团长高明诚于1986年5月6日率巡逻小分队深入旺东,实施巡逻侦察,摸清了当地地形、道路、印军兵力部署及活动情况,为上级确定设点、守点提供可靠依据。
1986年6月23日,边防二团进驻旺东设点后,印军并未放弃蚕食我国领土的野心,不时在旺东阵地背后的丛林里燃放烟火发起挑衅。为此,总部命令必须尽快抢占4110高地北侧的无名高地,确保旺东安全。1986年11月8日,由边防二团步兵营长周金国带领军医熊志华、翻译植茂音、报务员韩伟、排长韩先煌和七连5班共计14人,清晨6时从旺东驻地向无名高地进发。小分队在海拔4000多米,沟壑纵横的丛林中负重摸黑前进。接近无名高地顶部时,突然发现2名印军己越过“麦线”进到高地南侧60米处。周营长果断留下2名战士监视印军动向,其余人员悄悄绕过印军,快速抢占无名高地。当高地南侧的2名印军发现我军已进驻无名高地时,惊慌失措,狼狈而逃。
印军企图居高临下,威逼我军退出无名高地,当即派出20余人与我武装对峙。5班全体同志面对强敌,寸土不让。印军恼羞成怒,猛然向我高地上空打出一排子弹。旺东顾泽能台长与5班所带硅两瓦电台保持沟通,他机灵地将一只耳机翻戴,让首长及时了解巡逻分队情况。当听到枪声时,刘司令员很紧张,询问我方无伤亡后,方吁了一口气。
至此,中印边境斗争形势日趋紧张。
为掌握第一手资料,1987年春节期间,王克忠参谋长率司令部相关人员,乘直升机前往旺东慰问部队,勘察地形。下飞机简短了解情况后,我和作训科长扈泽全带两名警卫员到无名高地对峙点。此处地势陡峭,道路被冰雪覆盖,几百米距离竟用了两个多小时。当我们突然出现在高地时,惊恐万状的印军立即架起挂了弹链的轻机枪对准我们,我俩用愤怒的目光敌视着对方后,继续开展自己的工作。
无名高地没有水源,生活用水全靠民工从山下背上去。自从进驻后,战士们没洗过一次脚,晚上和衣躺在地窝子里睡觉;搭在树枝上的毛巾像冰块,早起在火上烤软擦擦脸权当洗漱。由于长期缺水,人人嘴唇裂出一道道血口,离开时我俩将随身带去没舍得喝的两壶水留给了他们。
雪夜抢修
1987年3月初 ,总参徐惠滋副总参谋长前往边防二团视察“87·4”演习阵地前夕,泽当至错那线路突然中断,208维护哨报告,乌山口方向倒杆严重,通信四连30余人抢修一昼夜未果。事不迟疑,我亲自率通信连有线排杨元顺、马正强、王昌权三人携被复线增援。
察看现场后,我决定用被复线临时代通倒杆线路。那时天色已晚,四周死一般寂静,积雪齐膝深,我们背上器材开始放线作业。海拔4500米的雪地负重作业,每前进一步都十分艰难,放完一盘线与错那机房试线一次,累了席地而坐稍事休息,困了抓把雪擦脸提神,奋战9个多小时,终于代通。回到连队,我们4人的大头皮鞋竟冻硬在脚上,半天脱不下来。
早上9点多钟,首长乘座的黑鹰直升飞机从连队上空隆隆飞过。那一刻,完成仼务的喜悦激动,难以言表。
波山口,海拔4500米
设点朗久
4月29日,分区杨荣福副司令员和边防一团王会元参谋长,率该团特务连侦察排秘密穿越人迹罕至的谷地密林,于30日凌晨4时抵达朗久地区南侧,对该地区进行抵近侦察,发现3197高地有6名全副武装的印军活动,在我方意图暴露后,侦察分队立即抢占有利地形,经请示上级批准,由侦察转为设点。
5月1日上午10时,边防一团紧急集合,副团长罗志宏宣布分区战斗命令,团机动四连前往朗久地区设点;团机关、特务连、汽车排抽调主要兵力遂行保障;隆子步兵营立即向朗久方向机动。
19时30分,有线排长陈庆良受领任务,由柴敦苑等5人携单机5部,被复线10公里,配属四连至朗久设点。22时,随进点分队跟进架设,尤其是朗久至白松段人迹罕至,密林遍布,通信兵只能跟随分队摸黑前行,3小时前进不足4公里。凌晨1点突下大雨,道路泥泞湿滑,线务员梁昌武一脚踩空,若非抓住一根山竹,险些掉进急流。手被破竹划出口子,鲜血直流,简单包扎后,继续放线。
由于悬崖挡道,漆黑难行,加上敌情不明,上级命令进点分队原地待命。战士们在寒冷疲惫、惊恐黑暗中依偎取暖。天明吃几口761压缩干粮,边砍边放线,继续向3197高地开进,中午2点按时到达,接通了与马及墩的电话。杨副司令向上级报告顺利抵达的喜讯。他浮肿的脸手让战士们心疼得哭了。
跟随抵近侦察分队的电台长汤大群,报务员娄海洋、薛治生,在夜间摸黑砍竹杆架设天线,由于狭谷密林影响信号发射,无法与上级沟通,他们心急如焚,感冒发烧也没人叫苦,几经调整,终于畅通。侦察分队电台一度与团里失去联系,朱荣政委焦躁不安,经常跑到电台打探消息,时不时为陈月忠台长递烟解困。陈台长是一位有15年工作经历的老同志,报务技术过硬,他时而手握电键呼叫对方,时而轻轻旋转收信度盘,仔细辨认每一组信号。联通后他仍不放心,坚守机房三昼夜,后被李长春强行替换休息。
挺进日挺布
6月15日,指挥部召开作战会议,王副司令员宣读作战命令:由王克忠副司令员率边防二团7连,加强工兵、侦察、通信各一排,于6月18日6时前进驻克节朗地区日挺布设点;由分区后勤部李文和副部长带后勤保障组跟进保障;郭振清参谋长前往边防二团前指加强指挥。刘司令员强调:“必须坚决服从上级作战命令,克服一切困难,坚决完成任务!”
通信分队人人写请战书,个个要求上前线。朱大明同志在决心书中写道:“为捍卫祖国领土完整,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在战火中奉献青春更有价值!”
6月16日,我带通信四连机务员寇飞和两名战士,前往得芒开设中间电话站。由于我曾在勒站工作6年,地形熟悉,直接选址一大石包下,当即给配属得芒的53旅炮兵连架通了电话。这里多雨潮湿,蚊虫肆虐又无帐篷遮挡,除值班和维护线路外,初到敌阵地前沿,三名战士还要克服恐惧心理,轮换站岗警戒。三昼夜无法做饭,只有喝水吃干粮。
6月17日11时,进点分队190人到勒站集结,接受军区首长检查,军区张凤蛟副司令员进行了战前动员。17时整装待发。18时踏上前往日挺布的征程。
夜幕降临,有小雨飘起,到22点,雨越发大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前进。姚四海同志放线时,突然踩在一个倒地战友身上,他轻声惊呼有死人,被踩的战友说没死,他顺手拉了一把,继续往前放线。
指挥部内,全体人员的心和进点分队紧紧连在一起。电台台长陈洪、报务员陈厚明头戴耳机,靜静地坐在工作台前,生怕漏听一个呼叫信号。
我和衣躺在床上,冯参谋守候在电话机旁,听着滴哒跳动的钟表声,眼瞅着地图,心中估算着分队前进的距离,期盼着每放完一盘线后试线的铃声。越是向前离敌人越近,危险性就越大,我们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
6月18日凌晨2时50分,清脆的电话铃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唐副营长操着沙哑的声音轻声报告:“通信兵率先抢占了拉丁拉阵地,提前一个多小时到达,我们继续向前架设线路,等着好消息吧。”我们怀着担忧、复杂、急切的心情,期盼着和他们共同分享胜利的喜悦。
5时40分,唐副营长用颤抖的声音报告:“我们顺利抵达日挺布,通信线路畅通。”此刻,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冯参谋立即向刘司令员和张处长报告了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5时50分,前线总指挥王副司令员打来电话说:“张科长,是通信兵率先抢占了阵地,完成任务特别出色,应当为他们请功。”
一夜的雨淋加上汗水,战士们的衣服全湿透了,到达日挺布后一个个冷得发抖,经请示上级同意,可以生火取暖。当我方篝火四起时,对面的印军才恍然大悟,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一夜之间中国军队突然出现在眼皮底下。天亮后印军发现我已抢占了克节朗以北地区,无奈地接受了这一事实,从此再未敢越过克节朗河半步,只是每天派直升飞机加大对我前沿阵地的侦察巡逻。我方镇定自若,严格遵守中印边界的“三不政策”。连长田宗书、指导员李德军立即组织部队构筑工事,规划营地。副连长牟荣华带步兵一排和高射机枪班、重机枪班进驻克宁乃,牢牢地坚守在自己的国土上,有效地扼制了印军蚕食我领土的野蛮行径。
7月20日,驻得芒52旅炮兵连归建。7月24日,驻麻玛53旅二营迫炮连归建。8月13日,***前指后撤到麻玛,少许人员留守,其余归建。8月15日,41医院野战救护所撤离归建。
拉则拉哨所
高洪进:千里眼、顺风耳就是要“通”
高洪进,时任西藏军区独立通信营接力连连长:
接力是有线通信的重要补充,在电话线遇外力或自然条件无法架设的情况下,通过无线接力机将信号传输的一种方法。我连当时的机型有车载式63A型和背负式A3503型两种。
受领“87.4”演习任务后,我连进行了战前动员,有的战士主动要求上前线。开进时下山道路很险,有的司机看到悬崖峭壁、深沟涧壑,吓得哭鼻子,不敢开。有的路段坡陡弯急,要反复倒几次才能过去,稍有不慎就可能连人带车葬身山谷。
我连参加军区前指接力保障共20多人,其中宋庭训是刚从***毕业的学员排长,他个子高大,头脑聪明,肯干能吃苦,我和他各负责一个点。我们在麻玛沟和旺东都设有站。
麻玛和旺东地形复杂,天线架设比较困难,为调整信号,我们每一组都要反复移动天线位置,确保通话效果处于最佳状态。
宿营在机站旁边,搭单帐篷,不管潮湿与否,铺上垫子将就。用水很困难,生活也简单,好多时候直接啃干粮。晚上很冷,冻得缩成一团。但再苦再累,大家都坚持下来了,整个演习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圆满完成了保障任务。
87.4演习前李顺利(前)组织高机训练
李顺利:我在江边哭祭母亲
李顺利,原53旅一营机炮连排长,历任教导员、旅副主任、军区文工团团长、山南大站政委等职:
我军校毕业到部队不久,“87.4”演习就进入了紧张的准备阶段,为加强步兵一营的作战力量,上级把我从旅直高炮连调到步兵一营机炮连。当时的形势已非常严峻,部队战备任务十分繁重。不久,营里派我到旅部进行战前培训,结业返回连队后,连长金正平第一时间把我叫到寝室,语气沉重地对我说:“李排长,你要坚强一点。”随即递给我三封电报。我很诧异,怎么突然有如此多的电报呢?拆开一看,不禁全身一震,按时间顺序分别是“母病重,速归。”“母病危,速归。”“母病故,速归。”
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连长寝室的,联想到边境目前的状况,我心中释然了,一定是母亲想儿子,用假电报催我回家,于是便回宿舍写了一封家信,问候父母。不久,同学发来电报,希望我节哀顺变。我大惊,回电求证,证实母亲确也病逝。
得知噩耗,我肝肠寸断。当天下午,我强忍内心的悲痛,坚持为全连战友分发印地语手册,讲解学习方法。之后我独自离开连队,穿过沙石路,越过荆棘丛,发疯般跑到数公里外的雅鲁藏布江边,面向家乡的方向,双膝跪在岸边的黑色巨石上,放声大哭……滔滔奔流的江水,激荡着我肆意的哭喊;回旋哀鸣的乌鸦,捎去我对天堂母亲的怀念……非常时期忠孝不能两全,我擦干眼泪,决心用胜利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87年5月21日,我带领高射机枪排奉命随营向邛多江集结,去履行一名共和国军人的神圣使命!直到“87.4”演习结束,我才回家赶去母亲的坟头祭奠……
杜宗林:不该寄出的遗书
1986年10月25日,我们西充晋新、多扶两个区共70名新兵分乘两台大客车,一早从县武装部灯光球场出发,当天下午到达53旅留守处简阳石桥。时有人议论,说西藏要打仗。接兵连长王荣德笑笑说:“打锤子仗?当兵还怕打仗?”众皆大笑。
11月乘闷罐火车进藏,到格尔木换乘五十铃汽车,到拉萨次日,我与20多名新兵坐了报饭车先行。东风车颠簸厉害,翻加查山时我头晕脑胀,胃里倒海翻江。揭开车篷呕吐,车后尘土翻卷,到一营部操场,早已黄沙满面,只余两眼呆迷。时有老兵三五人围观,全都衣服泛白,脸膛黑红,七嘴八舌道:“你们来得正好,马上打仗了,晓不晓得?在西藏作战,要么枪炮所伤,要么石头砸伤。就算不遭打死,累也把人累死……”“山背后就是印度,你们晚上睡觉,一炮飞来,刚好打你屁股上,嘿嘿……”“真的哦,我们都是满服役期的,本该退伍了,就为这,全部压下来。军人嘛,服从命令,该死X朝天,不死当英雄,你们怕不怕……对了,印度那边有瓦时针,还有……不说了。”我等新兵怯生外加有反应,均一声不吭。
惯例新兵集训三月,我们当晚分下老连队,集中训练一月共同课目即转入专业训练。此举正常情况绝无仅有。
1987年春,边境局势日趋紧张。当年4月,53旅报务、司机、卫生三大集训队全部解散,准备前出。我离开报训队回机炮连,继续担任高射机枪三班二枪手。班长叫杜国平,河南鲁山县人。排长是李顺利。
营区气氛大不相同,人人行色匆匆,临战训练严谨规范、一丝不苟。
实弹射击选择在营部操场,目标是高山上一块突出巨石。
“放!”随着李排长手中红色指挥旗啪地挥下,全排三门高机几乎同时开火,枪管疯狂抖动,枪声震耳欲聋,一人多高的尘土伴着火药味扑面而来,咫尺人影难辨。
4月下旬,山南方向更加紧张,不断传来设点、进驻等消息。
指导员王荣德和副连长杨哲水曾参加对越作战。在战前动员会上,王指导员慷慨激昂:“同志们,要作好打仗的准备,不怕牺牲!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干战热血沸腾。
排长李顺利组织全连学习印地语:不许动!缴枪不杀等,督促整理前运、后留物资,要求理光头、写遗书;上司分发“战时人员供给证”和罐头干粮;卫生队王医生组织验血型,演练战伤自救互救……
87年5月,加查的春天姗姗来迟,核桃树开始绽放新绿,白杨也披上鹅黄外装。我坐在连队伙房外的大石上,泪眼婆娑地看完父亲的来信,随即冲回宿舍,写了一封长达四、五页的遗书,并在出发前交给负责留守的军马班班长张国耀,拜托他一旦仗打起来请寄给我父母,反之先行保管,待凯旋之日还我。
1987年5月21日早上8:00,细雨蒙蒙。我们53旅尖刀一营50多辆罩着伪装网的军车整装待发。当满载士兵和物资的军车“吭吭吭”发动时,送行的几位军嫂“哇”地哭开了……出征的我正了下头上的钢盔,双眼开始潮湿。
到达邛多江是下午6点。大家卸物资、搭帐篷、埋锅造饭。
伙房建在藏族老百姓废弃的土围子里。开饭时, 8人围着大盘子蹲在地上就餐。风呼啸尖叫,牛羊粪末和草屑漫卷飞舞。围子外,高原红脸膛的老百姓看着我们憨憨地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特别耀眼,浓烈的膻味扑鼻而来。
战前适应性训练是抢占山头。李排长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兵们分头发起冲锋。不巧我脚下一磕,一个踉跄,连人带枪架摔倒在地,直觉眼前金星乱冒,胸口“咚咚咚”仿佛要炸了。“快冲!”班长一声吼,我猛地跃起,再奋力跟上。
五月的邛多江,天说变就变,白天还艳阳高照,夜晚却下起大雪。大约在入驻的第八晚上,中午还闷热的帐篷一下子变冷,蜷缩着在棉被上盖了皮大衣也不顶事。早上起床,被子拉不动,外面白茫茫一片,积雪竟把帐篷压塌了。
第十天,上级通知回撤。为改善生活,放松下来的老兵打了几只野兔,高压锅伴土豆一炖,味道异常鲜美。
回部队后,我来不及休息,速找张班长讨要遗书,谁料他已于三天前寄出!通讯落后,我父母亲人经历了怎样的悲喜熬煎,就不是三言两语能道清的了。
3197高地上的哨所
参演众官兵:“87.4”演习其实就是准备打仗
郭秋利,原53旅报训队教员:
集结地在邛多江。从甲格台出发时,有些干部登车时还掉了泪。我当时什么也没写(遗书),稀里糊涂就登车了。到前指后,电台全时收听,一直保持联络。
梅世磊,原53旅无线连报务员:
军人就要英雄主义!我和刘建雄写请战书,要求上前线,结果兵新,没去成,一生遗憾啊!有好几个老兵哭的稀里哗啦的,抱住我说:“以后可能永别了。”
周焕章等:
“87.4”对外叫军事演习,其实内部称对印作战代号。我是老158打字员,负责打印158的计划、作战行动、战时供给证等,盖鲜章有效。当时参战部队有52旅、53旅、总医院、115医院、边防团、工兵15团、汽车16、炮兵团、兰州空降部队等。有的部队发了战时人员供给证。都搞了三分四定,理光头、留遗书、验血型。
我们准备在拉则拉山包抄印军!设点、围堵印军共46天,最后我们连硬是把印军赶走了,麻坡过了边防哨所往西南步行十六公里。我们连设点打援,和印军面对面的干,53旅二营迫击炮连的都知道。
87年6月17日夜10时,边防2团八连抢占克节朗河南北两岸据点成功。52、53旅在前线,从4月中旬直到7月下旬支持八连抢占据点。
阵地上晚上遇到刮风下雨,周围的树叶哗哗响,加上那些荧火虫,把我紧张得以为很多敌人上来了,赶紧叫战友,战友二话没说提着冲锋枪就过来了,英勇啊!53旅是全部上了的,我们连只不过出击最远。
当时负重行军16公里进入麻坡,和印军面对面住着。军区命令我连天明攻击印军,用一个基数炮弹打掉印军设在对面的点,可惜印军半夜爬起来跑了,帐篷里还点着腊烛。
“87.4”演习时,边防二团尖刀七连最早进驻克节朗河畔,也就是1962年中印战争始发地,我们发现许多当年印军使用过的物品。
在检查麻玛沟至克节朗前沿的电话线路时,有一名云南籍通信兵不幸滚下山崖,牺牲时年仅17岁,太可惜了。
战时人员供给证
作者注:在收集“87.4” 演习资料过程中,得到了原53旅赵伯均、王小兵、杨绍平、李灿波、何静、杜洲、何勇,尼西通信营谢税明、唐强等的大力支持,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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