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禅堂庄橛子这个人
文/胡桃夹子
在咱们皖北灵璧禅堂湖一带,儿子娶媳妇这一天,主家会请响班、放鞭炮,摆酒席、大宴宾客,以示庆贺,场面非常的热闹排场。
庄橛子真名叫“庄可泽”。庄橛子是村上的人给他起的外号。
打我记事起,庄橛子就是一个老头了,一个个头不高,还爱咳咳的老头。我从没听过有人当面叫过他的名字。这肯定不是人们把他的名忘了,而是人们故意这样叫,因为他也外乡人。
庄橛子是“外乡人”。说外乡,其实也就是县北关那个“庄陈”庄的。虽然离我们这才三十里地左右,但在本地人看来,他就是“外乡人”。
外乡人理当“低人一等”,这是当年的“规矩”。
庄橛子为什么要“离乡背井”,还甘愿受人“歧视”的在我们这个生产队落户,个中原由就不得而知了。他在生产队给划的宅地上有两间面南的草顶泥墙房子。房子不高,也不够宽大,但是足已够他一个人住的了。
后来才知道庄橛子不是光棍汉,他还有一个女儿,不过这女儿早已远嫁到了本县的“北乡”。
庄橛子虽然是外乡人,可是在生产队一直都是被派的“好活”,那就是“看青”。
一个粪箕子,一把粪耙子,一杆老烟袋是庄橛子看青时候的标配。春秋天一身已近洗白了的蓝布裤褂,夏天就天天光着膀子,将小褂子脱了搭在肩上。
看青,就是给生产队看庄稼。春天看青苗,防人在地里放羊放牛。夏天看未完全成熟庄稼的青稞,防人打叶子,影响庄稼生长。秋天就看所有成熟待收的庄稼防偷盗了。
看青还真是一个“好活”。用当时人们的说法叫:“啥活不用干,光在地头转”。是的,看青只需眼睛,不动双手。
要是碰上偷打玉米叶的,偷掰了玉米棒子的,偷拨了生产队豆稞子的,偷扒了生产队白芋,偷拨了花生的,一经发现,庄橛子就会用左手一指那人或那几个人,喊到“某某某”,给我站住。这时候被叫的某某某或几个人就会立马站住,转过脸来等庄橛子来检查。有人说,干嘛不跑呢?大家都是本生产队或相邻的生产队,谁不认得谁?你敢跑,庄橛子就敢追着你喊,直追到你家门口,看你可显丑?所以只要庄橛子一喊,大家都会停下来,静等庄橛子来检查。
那自知理亏的人(大多是年轻的妇女)就会微笑着开口道:俺表叔,你看看俺篮子(也有粪箕子)里可没有什么?一边说,一边抓一把青草向庄橛子扬一扬,以示意真的没有夹带什么“违禁品”。伴随着“咳咳”声,庄橛子到了近前,如果感觉这个人“没太过分(偷的很少)”,就会让她走,如果感觉她做得过分了,就会亲自下手翻,翻出的东西也不是全留下,总会给那人留点,并告诫对方,这次不向队里汇报,下次一定不能这样了。说完就会挥挥手,示意可以走人了,然后就把“缴获”东西放在自己的粪箕子里,在回家的时候,顺便分给生产队里那些老小多,相对困难的家庭。
当年大多数群众的“觉悟”还是“非常”高的,除了掰一两个棒子或扒一两个白芋回家烤给嘴馋的孩子吃,决不多“偷”。
很多人因为是“有求于”庄橛子,虽然是面上喊他表叔,心底下全是鄙视。可是,慢慢的,人们对庄橛子的看法有了变化,就是私下议论他,也由衷的多了些尊重,人们感觉到,庄橛子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外乡人!
当年,我们这些放了学,下湖割草的毛头孩子也是庄橛子“监管”的对像。长高了的玉米地,黄麻地是不让人进去割草的,主要是怕人打玉米和黄麻叶。可是那会,村民家家喂猪养羊,湖里哪有那么多野草割,所以我们这些毛头孩子下湖割草主要就是偷打玉米叶和黄麻叶。
庄橛子总是在庄稼地头的路上溜达,我们一群挎着篮子,背着粪箕子的孩子就会在路的一头放下篮子,三两一伙,男孩子玩起随身带来的卡片,女孩子或“来五窝(石子游戏)”,或跳皮筋。
我们玩的时候,眼睛是不离庄橛子的身影的,在他背过身去的时候,我们会分批次的钻进地里。等庄橛子发现我们全消失了,已经晚了。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我们的篮子粪箕子里已经是收获满满了。
庄橛子心知道我们这群孩子在地里,他也不进来找,只是在地头路上边抽烟袋边咳咳。就像老鹰抓小鸡那样的自信,心里好像说:看你们往哪里跑?
可是总不能老是在地里呆着啊!这时候我们就跟庄橛子玩起了声东击西式的捉迷藏。我们有计划的分头行动,一南一北分成两波。其中有一波是一个或俩个人,是挎着空粪箕子空篮子的“佯攻”,他们粪箕子里的草和“违禁品”我们是分开帮他们拿着,他们在地里故意弄出动静,吸引庄橛子跟过去,然后待庄橛子走远了,我们这一波就会忽地窜出青稞地,飞似地往家奔去……
跑回到家的我们,会把违禁品藏好,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家门,若无其事的又聚在一起玩耍起来,不多会那吸引庄橛子的勇敢的小伙伴,会离老远就边跑边大笑着朝我们奔过来,到了跟前往地上一坐,气喘吁吁地绘声绘色地讲起如何“智斗庄橛子”的惊险故事,逗得我们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哈哈大笑。笑完了,我们都会跑回家,拿出那我们给他们分开带回的青草及夹带的违禁品。除了违禁品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们,我们都会多给一些庄稼叶子或青草,以示奖励。这样,这两位英雄挎回家的草就比我们都要多得多,如此,又为下一场智斗庄橛子埋下了伏笔。
庄橛子越来越老了,咳嗽也是越来越严重,他这时候已经是生产队里的“五保户”,按说是不需要再挣工分,生产队也会养活他。可是,他闲不住,依然为生产队义务看青。
还是那个身影,还是那一阵咳咳声,还是那个庄橛子,可是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变了。不再有人拿他当外乡人看侍,没有人再看低他,在他身体生病时候,除了生产队派专人去医院陪护外,队里会有很多人自发地去看望他,给他带去好吃的,连称谓也变成了“庄大叔”。
庄橛子大叔用他的宽厚,善良和勤劳终于赢得了乡亲们的接纳和尊重,他已完全融入了这个群体,成为了乡亲们心中的自己人。
本文作者陈长柱(胡桃夹子)系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民俗学会会员,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宿州市散文家协会会员灵璧家园网优秀作家,灵璧禅堂湖人氏陈长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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