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青春:最忆高考那些事
40年前,也就是1977年。中国恢复中断了整整十年的高考。整整十年啊,你想想,该有多少知识分子挤破了头颅也要挤上这座独木桥。十年中积压下来的570多万青壮年男女,从车间、从地头,从军营……摩肩接踵地挤进了改变命运的庄严而神圣的考场。
那一年采取自愿报名,统一考试,市地初选,学校录取,省、市、自治区批准的办法。这种招生制度,和“文化大革命”期间的“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的推荐工农兵学员的招生办法不同,极大地调动了广大青年的学习积极性。
淮安中学谢氓老师告诉笔者,10月份在乡里参加预选(初考),即由乡里(当时叫公社)组织考试,通过的人员才有资格参加高考。高考是12月,考场设在淮师(现楚州中学南校区,楚州中学前身是前进中学)。那个冬季,是无数高考被耽搁数年的莘莘学子的暖冬。
其实,10月21日,中国各大媒体才公布恢复高考的消息。留给那一年考生的复习时间只有40多天,何其短暂?何其急迫?何其紧张?更重要的是,他们手边没有现成的复习资料。而书店一时也难以供应相关书籍,于是有人去废品收购站淘书,有的干脆手抄课本,虽然不一定像数百年前的张溥“七录七焚”,但孜孜矻矻的精神是一样的。
当时报名也是有条件的,必须做工、务农、参军最起码两年。也分文理科,每科都是100分。理工科——政治、语文、数学、理化(物理化学),文科——政治、语文、数学、史地(历史地理)。外语可以考,也可以不考,只算参考分;可以考英语,也可以考俄语。
100分的语文试卷,作文占70分,还有一小段文言文翻译10分和现代文阅读20分。因为是取消十年后第一年恢复高考,全国各省市命题专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30个省市的作文题就有五六十道(有的省市拟了两道甚至三道)。
江苏省那年作文题是《苦战》。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特级教师肖远骑回忆道:
上午9点,第一门是语文,应该是我的强项,因为我已经做了四年的民办中学语文老师。当我打开试卷,语文的第一道题是解释成语中加点的字:有“束手无策、万马齐喑、因势利导、言不由衷、防微杜渐、负荆请罪”这些成语中的“策、喑、因、衷、渐、荆”,看到这些,我的心情平静了。因为我心里有底了,我想,得感谢我父母教导我“好好读书”,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接下来,几道题,我也轻松完成了,我那时最怕的就是古文翻译,我一看试题的选文是《劝学》,我复习过,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
此时我一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做作文,绰绰有余,可以好好想想,写一篇出色的文章。作文考题是以《苦战》为题,写一篇记叙文。看了题目,我脑海里立刻想起我高中刚毕业时去参加的围海造田,那时的口号就是:向沧海要良田,这正是一场苦战,向大海宣战,多么合题,我可以说没有费力,写了一篇小小说。我竟然提前十分钟,交卷了。
最后,他收到了扬州师范学院(现扬州大学)南通分院的录取通知书。
曾经在农村劳动三年,后又做了三年民办教师的淮安中学吉金芝老师,应笔者之邀,也回忆了他的高考。1977年的冬季,他也参加了高考,当时是陪着同学去报名,因为在农村不知道什么叫大学,也没有什么书看,纯粹就是抱着玩玩的想法。因为当时不知道淮阴师院(大专),报的是淮安师范学校(中师),后来知道了这些,对中师没有什么兴趣,就不想考了,于是作文没写就出来了。而他的那个同学考上了中师,后来又函授了大专。
吉老师,在农村做民办教师,教过小学语文、数学,其实大家都知道,过去的小学老师是所有学科都能教,吉老师也不例外。后来,在农业中学执教,教过初中物理,教过高中数学。所谓农业中学,顾名思义就是以学农为主,那是文革的产物,恢复高考之后才转为以学文化知识为主。
因为特殊的原因,谢老师作文也没有写完就出了考场。幸而仅仅相隔半年,即78年的7月,他就和许许多多热血青年又迎来了一次高考。这次是夏天,这次没有预考,所以人特别多,谢老师是在当时号称乡下老三中(钦工中学、车桥中学、范集中学)之一的钦工中学考试的。作文是将《速度问题是一个政治问题》一文缩写成500至600字。淮安县第一名考了380多分,如果不是老三届(66、67、68届)的身份,完全可以上清华。谢老师考了330多分,也非常好,如愿以偿,走进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殿堂。
而吉老师很不巧,78年高考时生病发高烧,考了280多分。分数出来之后,当时有许多人去查分数,到淮阴或者是省城南京。查分的人,后来多数都加分录取了。而吉老师,因为在农村,消息闭塞,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后来还是校长问他:“你怎么不去查分啊?人家都查分啦。”因为几分之差,落榜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79年,吉老师再次参加高考。和78年一样,还是报考淮阴师院,结果却被没有报考的扬州师范学院录取了。拿到通知书时还很纳闷:怎么人家都读三年,而我读的是四年呢?心里很忐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学校。戴维兵老师告诉他,读四年的是本科。当时,淮安师范出来的是中专,工资39元;淮阴师院出来的是大专,工资45元;本科出来的,工资53元;而民办教师工资是8元。大家纷纷祝贺吉老师!说起来,吉老师和易中天一样,也有和学生一起参加高考的经历。
78年考生以社会青年为主,79年以在校生为主。淮安中学的王玉洲校长也是79年参加高考的,后来因为生病,进大学后休学一年,和80年参加高考的葛光展老师成为了同学。我初一初二的语文老师——姜琴老师,78年参加高考。那一年考上淮阴师院的,还有管其刚校长、蔡祥鲲老师等,他们都是同一届的,有的还是同班同学,再后来,他们都通过函授拿到了本科文凭。
文化大革命的十年,绝大多数城镇户口的初中或高中毕业生只能“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而农村户口的则回乡务农。谢老师家在城里,也成为了下乡劳动的一员。姜老师幸运地留在城里的工厂,是厂宣传队的文艺积极分子,工作几年后,考上了大学,做了教师。再后来,去南京进修,读函授本科。再后来,已过不惑几近知天命时,竟然攻读起心理咨询师的课程。炎炎夏日,一个人远赴京城,闭关求学,令人钦佩不已。管其刚校长,是从部队退伍回乡后,参加高考的。
去年教师节,王校长的演讲《最忆是老师》非常感人。他深情回忆了他的中学老师,那是一位从南京下放到淮安乡村中学的老师。高考恢复后,老师的儿子考大学。老师说,“我儿子考大学,你们也必须考大学。”这话让中学时的王校长,第一次感觉到读书是神圣的,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之路。后来老师回了南京,他们失去了联系。王校长大学毕业后,成为了老师,到南京寻遍许多街巷,问过许多人,却没有找到恩师。王校长说,如果没有遇到这位老师,自己也许会务农终老黄土地,也许会外出打工饱尝艰辛,也许会经商但精神贫瘠。
高考,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无高考,不青春!数年之后,每逢高考季,他们——,还有我们,能不忆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