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的电影《人生》的女主角叫巧珍,她美丽朴实,心地善良。我们村也有一个巧珍,却是个智障姑娘。巧珍每天在村子的街口,靠在一堆柴禾上。她的头发又黄又细,粘成了一个球,远远看去像是一个黄色的鸟窝。眼角常年粘着一些黄乎乎的东西,我们老家叫痴恼,就是眼屎。巧珍常年穿着一件黑黄花的上衣。上面的油也和这两种颜色混成一块了,也分不出哪是花哪是油了。裤子是现在早已不兴的那种喇叭裤,一走扫起一阵土,裤腿早已磨的烂乎乎的了。她的脸呈倒三角形,嘴巴突出,和历史课本上插图的类人猿差不多,村里捣蛋的小孩子们叫她“猴子珍”。每每听到这样的喊叫,她也不急恼,更不会打人,反而报以左右环顾、或是仰天的憨笑。巧珍有一个哥哥叫小平,快四十了,是个光棍,一个姐姐早已出嫁了,父亲在她很小时也走了。小平每天不着家,有时也去劳务市场干点活,够他自己搅过(够花的意思)了。小平没有媳妇,就老往村里大胜家跑,大胜的腿有点残疾,干农活不大顶用,小平就帮大胜家干活。大胜媳妇长的不难看,恣的小平把挣的钱全给了大胜家。小平和电视剧里演的“拉帮套的”差不多了,村里人渐渐也就习惯并认可了,找不着小平就去大胜家找。巧珍和她娘在家,一天天地看着太阳出来又落下。巧珍娘也七十多了,爱串门,却也不在一家多坐,总是坐上几分钟,叹上几口气就走了。一晃巧珍也二十多了,连个婆家也找不上,巧珍娘也愁的慌。这天,小平姑来了,是给巧珍说婆家。对方三十多岁,不能生育,爹娘早死了,只有一个哥和嫂子。看巧珍这个样子,也只能找个这样的了,她娘没有多少迟疑也就同意了。总得给巧珍做身新衣服吧,巧珍娘就找小平要钱,小平说:“都花了,没有!”气的他娘直哆嗦。过了没几天,来了一个男人就把巧珍领走了。巧珍离开家时没有外人来送行,更谈不上锣鼓喧天了。那男人叫来来,是半拖半拽着巧珍离开娘家的。看到巧珍半转着身子,傻呵呵的似哭似笑的表情,巧珍娘抹着眼泪,无助地摆摆手送走了女儿。来来长的和我们想象的差不多吧,就是农村常见的那种大头大脸,一身庄稼气的矮粗汉子。从我们村往北走三四里路就是来来的村子了,村里种麦子和棉花,来来家有二亩地,地里的庄稼也和他似的发育不好。农闲时,巧珍的男人也去劳务市场找点活干,总算能赚点饭钱。巧珍连饭也不会做,他男人回来还得自己做饭。巧珍自己在家呆不住,四处转着玩。夏天来了,家里热,她去村北的小树林凉快。一个放羊的老头正好靠着一棵树睡觉,听见有人来了,睁眼看见巧珍,顿时起了歹念。他慢慢走到巧珍跟前,和她搭话,巧珍也不说话,自顾自地玩着狗尾巴草。老头一看就知道是个傻女人,四下瞅了瞅没人,就扑了上去。几个月过去了,地里的棉花开的白花花的,在太阳下特别耀眼。来来的嫂子在地里摘棉花,听到几个娘们在窃窃私语,仔细一听,说的是巧珍,好像是说巧珍的肚子大了起来。全村的人都知道来来不能生育,巧珍的肚子怎么大起来的呢?她也不摘棉花了,一路小跑着到了巧珍家,掀起巧珍的衣服一看,果真是怀上了,就问她:“谁的种?”巧珍傻笑着,只是指着村北说:“树林子,树林子……”她嫂子一听就知道是在树林子里让人给祸害了,就骂道:“哪个遭天杀的啊,这么孬!”
其实来来嫂子在家也和自己男人说过,来来不能生育,要个孩子养活大了也能给养老送终。可一看娶的媳妇是个傻子,连饭也不会做,要个孩子也养不活啊。要是巧珍能做饭,怀上了倒也不是坏事,可巧珍这样子生下来也是麻烦。来来嫂子也不和自己的男人商量了,当下带着巧珍就去卫生院做掉了。晚上来来到家后,看见巧珍的裤子上红乎乎的一大片,以为她是“洗衣服”了(农村来例假就说是洗衣服),也没在意。
来来家只有两间砖屋。一间算是卧室,北墙是一张木板床,南边窗户下有一张老木桌。外边一间算是客厅,有一个破旧的脏乎乎的沙发,墙角放着一些锄头铁锨之类的。没有院墙,更没有大门。做饭在院里一个小南屋里,屋顶很矮,其实来来的身高倒也不碍事。早上,来来做了两碗面,坐在院里用砖头垫起来的石头桌上呼拉拉的吃起来。来来对巧珍说:“吃了饭和我去村北的地里摘棉花吧!”巧珍说:“不去,有坏人。”吃了饭,来来强拽着巧珍去了地里。巧珍摘了一会儿,来来一看,气坏了。她把棉花叶子全都和棉花掺成块了。一边骂着:“你这个傻猪,就知道吃,就知道吃!”一边把巧珍推到了地头上说:“爱上哪就上哪去吧,不中用的东西!”
转眼间,巧珍和来来过了四年了。这年的秋天,巧珍的肚子又大了起来。来来嫂子一看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也不问了,直接拿了包打胎药让她给喝了。来来也不管,任由着嫂子做主了。经过这么一折腾,来来也够了,就把巧珍送回了娘家。他们本来也没打什么结婚证,这倒也省事了。来来和嫂子历数了巧珍这几年在那边的事情。巧珍娘看了一眼巧珍脸上从未出现过、似乎正常人的一丝笑容,心窝一阵揪疼,抹了抹眼泪,啥话也没说,就把闺女留下了。这几年,村里注重环境卫生,大街上没柴禾堆了,巧珍就倚在装变压器的小屋墙上。村里又出现了“猴子珍”的叫喊声,还有巧珍左右环顾、或是仰天的憨笑声。
过了几个月,巧珍姐给巧珍在很远的地方找了个老男人,巧珍又跟着这个男人走向了另一个陌生的村子。这次是姐姐把巧珍送出家门的,巧珍娘一阵沉闷无奈的抽泣声从破旧的老屋里传了出来……韩红艳,基层文化工作者。自2006年加入市作协以来,在滨州市及全国性征文大赛中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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