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土炕最温馨
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农村人。自儿时记忆起,家里的卧室里就有一面很大的土炕。顾名思义,土炕就是用土坯垒成的炕。这种土炕里面留有烟道。以前的农户人家,只要卧室里垒了土炕,外间屋里肯定也会垒有灶台与土炕相通。人们在灶台上烧火做饭,产生的浓烟就会顺着土炕里面的烟道从屋顶上的烟囱冒出,浓烟产生的热量,会将土炕暖热。所以,垒土炕是个技术活,如果垒好了,灶台就好烧火,屋里也不会存烟,如果土炕里的烟道不畅,烟冒不出去,就会满屋浓烟滚滚,呛得人们直流眼泪。
土炕是农村孩子儿时快乐成长的摇篮。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怕我们孩子们从炕上滚下来,就会用几个大枕头围在土炕的周围,我们孩子们就会放心地在土炕上嬉戏玩耍。等到稍大一点的时候,我们孩子们有了属于自己的被窝。这样走进卧室,就会看到土炕上被窝一个挨着一个,上面还各自放着一个枕头。孩子多的家庭,有的孩子不老实,躺在自己的被窝里,手或脚却伸向了别人的被窝,这样不免会引出另一个孩子放纵的大笑,于是他就又会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反复,长时间不会停止,甚至引得其他的孩子也加入其中,吵闹声此起彼伏,有的孩子甚至光着屁股在被窝间蹦来蹦去,欢闹不止。有时闹得厉害了,母亲就会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挑着闹得最凶的孩子,隔着被子打几下,这样孩子们就会老实一阵。但时间不长,欢闹声就会再次响起。每天晚上都要闹过这样几次,等闹乏了玩累了,孩子们才会在不知不觉间进入甜美的梦乡。
对农家土炕最美好的回忆应该是冬天。一面土炕最暖和的地方就是离灶台最近的地方,我们这儿俗称“炕头”。这个地方一般是留给家里年龄最大的人。以前的冬天比现在冷得多,外间屋的地面冷得都冻出大璺,瓮里的水在屋里就能结冰。每每到了冬天的晚上,吃过晚饭做完作业之后,我们孩子们就会坐在被窝里暖脚,轮流讲一些故事(当时叫“说瞎话”)或听来的趣事。脚伸的地方就是留烟道的地方,这个地方最暖和。等冰凉的脚丫暖和了,整个被窝也就很暖和了。于是将厚厚的棉衣脱下,顺手搭在自己盖着的被子上,再搭上大被,身体轻松地钻入暖好的被窝里,任外面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屋子里的土炕总是暖意融融,惬意之极。因为土炕是用土坯盘成的,散热慢,睡在这样的土炕上,一整宿都温暖又舒服,难怪旧时农家将“一辆车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作为人生追求的小康生活了。
到了冬天,农家土炕还有一个很大的用处是发面、醒馒头。每年的冬天,家里的馒头都是母亲自己蒸,很少去买。那时的农户人家大都如此。记忆里,母亲总是会用一个瓷花盆,用自己发的当时一种叫做“引子”的东西来发面。这种“引子”,母亲开始是放在盖天上晾着,等晾干了,再用一个布兜盛好,挂在门后的木橛上,这样通风好,不至于把“引子”捂坏。这东西有一股酸味,气味很不好闻,就是这么一种不好闻的东西,母亲竟拿它来发面,而且蒸出的馒头馨香松软,非常好吃,当时觉得这东西特别神奇,母亲特别厉害。后来才明白,这“引子”就相当于现在的酵母,通过发酵让面变软变香。母亲将手伸进布兜,抓出适量的“引子”放进瓷盆里,再倒上温水用一双筷子搅。看到放进去的“引子”溶解得差不多了,再用一个大瓢,从红瓷瓮里挖出面粉,一边往瓷盆里倒,一边用那双筷子不停地搅。等面粉倒进去差不多了,母亲就会将那双筷子放在瓷面盆里,上面盖上一个小点的盖天,把放在“炕头”的被窝抱走,将面盆放在那儿,面盆上再盖上一条小被子,不到半天工夫,面就会醒好。有时发的面醒大了,揭下上面的盖天一看,盖天上都沾了一层面糊,面粉的馨香味也一并扑鼻而来。然后将团好的馒头先拾到一个大一点的盖天上,再端到炕上醒面的地方,将馒头再一个一个拿下来放在铺好的麻布上,留出适当的空间摆好(不留空隙馒头会黏在一起的),馒头上再盖上条小棉褥,这叫醒馒头。半小时左右,醒好的馒头就可以下锅蒸了。灶膛内大火熊熊,铁锅里沸水滚滚,又是近半小时的时间,一锅馒头就蒸好出锅了。
睡土炕的岁月一直持续到我考上高中。高中离家较远,必须住校,这时才离开我那睡了十多年的土炕。不过还好,每到周末,我还会享受两天睡土炕的生活,享受土炕带来的安逸与温馨。在滨州师专上学的两年里,这样的美好生活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到了假期,才能享受土炕带来的惬意与美好。
参加工作后,床取代了土炕,无论冬夏与春秋全是睡床。于是,睡土炕的时间越来越少。其他时候还好,到了冬季,等炉火一熄,屋内温度慢慢下降。半夜醒来,鼻尖发凉,身上盖的被子也觉得轻薄了许多,有时冻得有些发抖。每每到了周末回到家里,母亲总是将土炕烧得热热的暖着被子。晚上,睡在宽松暖和的被窝里,没有了工作的劳神,没有了路人的喧嚣和机器的轰鸣,心儿就有了难得的沉静。睡着暖暖的土炕,闻着灶膛里柴草的糊香味儿,很快就会沉沉地进入梦乡。
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如今村里很多年轻人盖新房,已经没有人再垒土炕。即使屋里有炕的,也都是用砖垒炕边,预制板作炕面,这样看上去干净整洁。更有那爱干净的年轻人,像城里人一样干脆不再垒炕,而是直接买新床。尽管这样屋里显得整洁了许多,但我总是觉得屋里好像少了什么似的。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固执地认为,屋里要是有一面大炕,心里才觉得踏实,才觉得温馨,才觉得儿时如烟的许多往事,如在昨天……
作者:刘利军,滨州市沾化区黄升中学教师,热爱文学,喜欢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