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语的“抬肘”说开去

专家常说，文明趋同，文化存异。在中法两种语言里，表达类似，但用词有别的情况，比比皆是。

法语有云“抬肘”（Lever le coude），对应的汉语就是“举杯”。 法国人说“抬肘”时，指的就是畅饮了。

而在大流行的背景下，抬肘有了新的含义，变成了“抬肘掩咳”。咳嗽，特别是打喷嚏时，要抬肘，免使气溶胶远播。接着，它的意思又变成了“碰肘致意”。过去，法国人见面时常常贴脸，至少也要握握手。现在改抬肘了。

我们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代领袖里，有很多人是留法的。他们当中后来出了一个总理（周恩来）、一个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还有三个副总理（邓小平、李富春、陈毅）和两个元帅（陈毅、聂荣臻）。他们那时对法国文化自然是耳濡目染的。

那么，中国现当代生活和文化对法国的影响呢？当然也有。比如五十多年前的某些汉语词汇或短句，如“大字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批评与自我批评”和“实事求是”，都曾进入过法语。在法国，它们虽然不是人人皆知，在相应的人群中却有一定的影响力，甚至为他们耳熟能详。

音译的dazibao是直接进入法语的——我估计那是1960年代末的事——并一直留存到了今天。《拉鲁斯词典》早就收入了这个词。理论上讲，现在它也是一个法文词了。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通过翻译进入法语后，变成了“革命不是一场盛宴”（La révolution n'est pas un dîner de gala）。严格地说，这已经有点曲解了原意。这句话本来强调的是革命不讲温情，结果不知道经哪位法语高手一翻，重点就成了宴会盛不盛大，简不简单。我心里嘀咕，革命不是盛宴，那也不能是野餐呀！我问过不同年龄和不同知识阶层的几位法国朋友，他们就是让这个错译给带歪了。好在与我们的原意相比，这还不算南辕北辙。

“批评与自我批评”（critique et autocritique），我最早是从一位政治大佬口中听说的。如果说它已经成了法国某些党派内部的治理原则，似乎有点过了。但据我了解，这确实是法国某些公众人物经常挂在嘴边的政治信条，其出发点也许是自我炫耀，也许是督促别人，或者只是为了标榜自己熟读经典。

“实事求是”翻成法语后则五花八门。至于说它的人或听它的人是不是真的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我也不是太肯定。这四个汉字，对一个生活在当代中国，或对当代中国社会发展史有相当了解的人而言，究竟代表着什么，能勾引起他怎样的共鸣和回忆，曾经对他和他家庭的生活、命运，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法国听众能够了解和理解的。但如今，放眼世界，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再清晰不过的道理，往往要经历一个极其曲折和艰难的过程，才能得到正确的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