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马勇:二 叔
作家风采
【作者简介】
马勇,80后,陕西彬县人。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热爱文学创作,在《咸阳日报》等报刊上有作品发表。
二 叔
□ 王树强
看着二叔远去的身影,我不禁泪眼模糊。
说是二叔,其实他只大我十三岁,我们曾经在那所老宅子里,一起生活过很多年。其实,我小时候的记忆,大部分是和他有关系的。
他小时候念书时,人比较憨厚,成绩也很差,似乎念书对他来说是一件极其遥远的事情。学校里的老先生说他,如果你以后能成才,就把鼓背到我家门前来敲。真应了老先生的话,慢慢的,他就开始逃学,就不愿意去学校了。后来回到家里,就帮助爷爷干农活,从挑水到砍柴,从犁地到种麦,慢慢的就成了一个种庄稼的好手。
十八岁那年,他得了一种怪病,不吃不喝的在炕上打滚。脑子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看见刚过门的嫂子就叫人家的名字,咿咿呀呀的连唱带跳,全家人又好笑又生气。村子里的保健员给了几副中药,让他按时服用,一连吃了一个多月,还是不见好。有一天,爷爷吩咐家里做了几道好菜,又取出了他舍不得喝的西凤酒,把保健员请到了上席,好好款待。最后,保健员出了一个主意,说将军山上有一个赤脚医生,估计能看二叔的病。父亲就去找那个赤脚医生,那人倒也爽快,答应给二叔看病,但是要有一个人帮助他家里干活,父亲就留下了。后来,二叔的病就好了,但同时也留下了后遗症,就是一只手不太灵便。
我们家地处河川,虽然环境优美,但地理条件不便。历来娶媳妇是个老大难问题。眼看着村子里的姑娘往出嫁,就是不见往回娶。爷爷托了好多人给二叔打听对象,似乎都没有消息,慢慢的也就懈怠了。突然有一天,有人说紧邻的下河村有一个合适的姑娘,我们全家人兴高采烈。二叔骑着暂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八九岁的我就坐在前梁上。当时是春天,沿着河道有一条新修的公路,两旁是两行垂柳,柳枝刚吐出新芽。自行车飞快地跑着,迎面的风柔柔的抚摸脸庞,柳枝也在翩翩起舞。路边的野花野草争奇斗艳,香气扑鼻,在趟过一天清澈见底的小河后,我们终于到了。只记得是一排三口窑洞,每个窑门口都挂着洁白的门帘,上面还绣着花朵,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有两只红嘴的大白鹅嘎嘎地叫。他们热情的招呼我们进去,我当时左顾右盼,很好奇的张望,也不知道未来的婶婶长得啥样子。临吃饭的时候,我才看到了她,她拿着两个很大的鹅蛋进来了。她很害羞,不敢正眼看我们家人,唯独和我比较亲密,她拉我去了她的窑洞,给我塞了满口袋的核桃。临走时,我竟有点不舍,看着她一再的挥手,我才转过身去。
不久之后,二叔就结婚了,那天家里热闹非凡。亲朋好友都来了,屋子里,庭院里都是人。家里杀了两头大肥猪,请来了大厨,请来了乐队,在大家的帮助下,在院子了打起了四间大棚,里面摆满桌子。
我看见婶婶一身红衣,头顶盖头,在娘家人的簇拥下进入了洞房。在乐队的吹吹打打声中,爷爷打扮的奇形怪状,扎了头发,抹了口红,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在大家的喝彩声里,笑着给众宾朋斟酒......
暑假里,我就和二叔去捉蝎子。月儿弯弯,凉风习习,在一片鸟儿的聒噪声里,我们就出发了。脑袋上套着矿灯,左手提着瓶子,右手拿着镊子,跨过小溪,就向那一道道山梁进发。夏夜里,蝎子就会趁晚上出来觅食,这正是捉它们的好时机。用矿灯一照,它就会原地趴着,一动不动。这时候,要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轻轻地夹住它的尾部,放进瓶子里,小心地盖上盖子。如果夹的位置不准确,它就会溜掉。力度也要掌握好,太轻就会掉落,重了就会夹伤它。一般我们半夜一两点才回来,把我们的战利品倒进一个洋瓷脸盆里,里面放几片浸过水的瓦片,然后才安心的睡去。
秋天到了,是种麦子的季节,我就跟二叔去犁地。他扛着犁,我拉着那头大黄牛。在秋日的曝晒下,在蚊蝇的包围里(牛身边有很多得蚊蝇),一前一后的爬上了四沟山。有时候看着他犁地,心里就痒痒了,央求他教我。他就很耐心的教我怎样扶犁,怎样控制方向,还说扶犁把时稍微压一点,牛拉起犁来就会比较省劲。然后又教我怎样撒化肥,怎样摇耧,还教我通过改变摇耧的频率来控制麦子的稀稠。
二叔的孩子七八岁的时候,我去外地上学了,就离开了家,离开了二叔。只是每年过年时才可以见到他。有一次我放寒假回家,当时正是腊月,二叔领我去了村子里的“人市”。起初还挺好奇,后来才知道,所谓的“人市”其实就是大家聚会聊天的地方。“人市”设在村子中央的五老爷家里,在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的房子里,围着一个烧的通红的生铁火炉,坐了十几个人,炕上,凳子上也全是人。有抽旱烟的,又抽纸烟的,老的少的,其乐融融,在一起山南海北的谝,把个房子弄得乌烟瘴气。可是大家都不嫌弃,团团围坐,似乎有无形的磁石吸引着他们。听到一个人在大声地讲,随后大家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哄笑。有人讲他哪天半夜起来小解,出门就碰到一个红火球的;有人讲谁家死了人,死者附活人身上说话的;有人讲他在外打工,受骗上当买了假货的。不知是谁看见我来了,就喊到,快,快,快让我们的大学生给咱们讲讲城市的事情,人家有文化,讲出来肯定吸引人。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和掌声中,这时候,我就窘的脸通红,平时伶牙利嘴的我,在一群亲爱的乡亲们面前,一时间竟不知道说啥好了。这时候,二叔就说,孩子小,不会讲,还是让我给大家讲吧。于是,乡亲们的眼睛,就都看着二叔,这时候,二叔就讲起来了......
参加工作了,我离家较远,也不常回去。听说二叔为了供两个孩子上学,现在在预制场干活,平时起早贪黑的,天不亮就起床,半夜才睡觉。日夜劳累,饭也吃不好,人日渐消瘦。再加上天天和水泥打交道,浑身上下都过敏,起了一身的皮肤病。我想去看看二叔,可是每周末我回家了,他都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干活,无暇回来。我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他,我给他买些烟酒茶叶,听说他舍不得抽我买的烟,拿到村上的小卖部兑换了好几条劣质的烟来抽,听到这些,我就后悔当时应该给他多买几条烟才对,这样他才舍得抽我这个侄儿孝敬他的烟。
有一回,表弟结婚,我在酒席上碰到了二叔,他依然穿着他那件破旧的中山装,满是褶皱的裤子,脚蹬一双满是水泥的黄胶鞋,微笑着说,他走得太急,没有时间换衣服。席散了,我对二叔说,我想送他回去,他摆了摆手,说他还要去药店配些治疗皮肤的药,我再三挽留,但他还是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我们的过去,想起了那时候只属于我和二叔的欢乐时光。看着他那条因皮肤病而一瘸一拐的腿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任泪水肆意流淌......
(图片均来自网络,感谢原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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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值班编辑:宗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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