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县吕智杰：我所见知的张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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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见知的张岱年

（二〇〇四年五月）

吕智杰

公元二〇〇三年十月金秋的一个午后，阳光和暖，风轻云淡。当我们一行人又像以往那样从张老的家门走出，和他挥手送别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那次竟成永别。在我永不磨灭的记忆中，我们每一次的告别，张老都会拒绝我们“请留步”“请留步”的请求，不顾年老体弱，总是颤巍巍地亲自送到门口，微微喘息着站在他家门口，微笑着望着我们，慈祥的双目中是我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仅仅时隔半年，当我们再次与老先生相见却是在北京八宝山。这次是我们来给先生送行。我望着躺在鲜花丛中的老先生，心中翻滚着悲伤的巨浪，在沉痛而庄严的哀乐声中不禁想起和先生过去交往的点点滴滴。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三日，这个日子令我终生难忘，因为在这一天，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了心仪已久的国学大师、学界泰斗献县人著名乡党张岱年。记得当时我还在县政协担任副主席，负责文史委员会的工作，有人提议请老先生为《献县文史资料》题写书名，征得领导同意后，我和文化馆的赵志海等五名同志前往北京拜见张老。

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约上午 10点左右我们便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站到了北京大学东门张老居住的楼下，我们打量着那幢普通至极的旧楼房，抬头正看见张老的防盗门上贴着一张打印的告示 :谨遵医嘱，谢绝探访，如有特殊情况请与哲学系联系。面对这个告示，我们在犹豫片刻后，还是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身量适中、气质儒雅、气爽神清的老夫人，这就是张老的夫人著名学者冯友兰的堂妹冯让兰。在我们简单地说明了身份和来意后，老夫人便很热情地把我们让进了客厅。九十岁高龄的国宝级大师张岱年和蔼可亲地迎了出来，只见他须发皆白，形容略瘦，戴一副极普通的老花镜，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灰中山装，老人家虽然背微驼，耳朵有些背，行动有些迟缓，但他双目有神，精神矍铄，做什么事都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看上去骨瘦神清神透骸外，颇有长者风度。

张老很快就满足了我们的愿望。他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下了“献县文史资料”几个毛笔字，随后又应我们的要求给我们题词，与我们合影，把《张岱年自传》送给我们每人一本，并在扉页上分别题了字，以资纪念。在与张老的交谈中，我们每个人都深深地感受到张老对故乡献县那浓得化不开的桑梓之情，张老深情地对我们说 :“我的老家原来是献县杜生镇小垛庄村，我的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后来听说划归沧县了，沧县也有人来看过我，但我还是愿做献县人，献县有献王刘德，有一代文宗纪晓岚，这可是我们每一个献县人的骄傲呀！”

环顾老先生的住处，发现他的住房既简陋又狭小，总共也不过 70平方米。走廊兼作餐厅的地方不过 6平方米，书房兼客厅不过 10平方米，先生的“写字台”是一张直径大约只有 80厘米的普通小圆桌，桌上铺已经陈旧的花格塑料布，应该是十多年以前的产品了。先生各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淡淡的书香，从里到外都是书，甚至地上也琳琅满目。我们几个人和几把椅子已把老先生的小书房塞了个满满当当，以至于同来的赵志海想拍一张老先生在书房的照片，找了半天硬没有找到一个放三脚架的地方，最后不得不像杂技演员一样，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姿势，找到了合适的角度，按下了快门。白国亮将自己精心篆刻的两方印章《直道而行》和《张岱年印》献给先生，并代表家乡人民送给张老一幅寿联，上联书 :寿比泰岱，下联书 :华茂春松。

老先生见了连说不敢当不敢当。张老说 :“‘华茂春松’这是人家古人形容陈思王曹植风格俊秀文采风流的，我可当不起，当不起呀！”

现在回想起来，张老当时摇着头直说不敢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的白须白发在阳光中闪动，朴实的话语，纯真的情怀让我们如沐春风，顿生高山仰止之情。学界的巨子和生活中的平民，这就是一个完整真实的张岱年，我们献县人的朴素乡亲。

以后，县里又因为许多文化方面的事情多次找过张老，张老虽因年事已高，推掉了许多的应酬，可只要是献县老家来人，他的家门总是热情地敞开。有一次，县宣传部的李顺成部长去拜见张老，顺成因先生学识渊博又有问必答，故将关于西汉河间国的疆域问题向他请教，老先生沉思片刻，抱歉地一笑说 :“学科有分类，术业有专攻，这个问题我以前没研究过，不能乱说。”我们相视而笑，老先生治学严谨、绝不弄虚作假的态度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守志如菊而又令人回味如兰，这就是我们大家对张岱年的一致评价。

从八宝山归来，一路上细雨霏霏，漫天的阴沉像我们潮湿的心情，大家谁也不说话，但我们都知道，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地怀念着这位一生都没有浪费过一页草纸的著名学者，这位在几个月前还在为谋划献县图书馆而积极筹措的老先生。

我们知道，他永远地去了。可我们还知道，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们。

因为，我们的同乡张岱年，早已在中华民族的文化史上屹立成一座不朽的丰碑。

刊于《献王》2004年第1期

　

吕智杰：从政三十年曾任献县县委常委，统战部部长，主管统一战线、工商联、民族宗教、党外干部、侨胞侨眷、台胞台属等工作，后任副县长、常委副县长，分管工作涉及文化旅游、教育体育、安全生产、招商引资、土地环保、电力金融、公检法司、消防通讯、计划生育等。2012年任县政协党组书记，2018年退休后，继任河北省汽保协会名誉会长。其著作有《陈秀英影集》《我的父亲吕二强》《单桥文化》《厚德斋文选》等。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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